江南垟文化底蕴的礼赞

　　范丽珠

　　跟陈文苞先生相识已经十余年了。十年前，我们关注浙江南部地区的社会变迁问题，走进苍南，也就走进了文苞先生笔下的江南垟。江南垟，苍南县鳌江泥沙冲击淤积而成的大片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据说商周时期在望州山麓已有人类活动，不过此地与苍南、温州一道更多地被世人所知，则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勇于打破计划经济的束缚，率先通过发展民营经济走出一条百姓富裕之路——温州模式。

　　中外学人对于温州模式的研究数不胜数，但我们更关注的是：什么样的文化机制让经济起飞的奇迹在这里发生？可喜的是，越来越多的社会学家在对中国经济发展的结构性解释中﹐肯定了“文化”因素的重要性。从2007年第一次到苍南，我和同事们就被这里深厚的文化底蕴深深地吸引，于是在过去的十年间就不断地造访，而文苞先生则是我们常常叨扰的人之一。当然，每一次在江南垟的经历，都会有特别的惊喜，不仅仅是因为自然风光的美好以及当地的美食佳肴，更是深切地感受到这方水土上的文化传统在现代生活中创造性的延续。

　　很多人都知道温州人在追求财富方面的勇敢，在打破旧有制度框架中寻求生路的决心，以及今天成为富裕起来中国人的代表。文苞先生在此书中则向读者描绘了江南垟的另一个面貌——丰富深厚的人文底蕴。文苞先生不同于象牙塔中的文化人，他对乡土文化的钟情与钟爱远远地超越了我们这些所谓的学院中人。以前我就知道，他对当地的语言研究有浓厚兴趣，也对江南垟的改革英雄心怀敬仰。此番他在披阅大量历史文献结合田野考察的基础上，将江南垟风土人情、文化传统收入这部厚厚的书卷中。展卷细读，品味到了文苞先生本人的文化素养因与乡土文化相联结而产生的生命质感，同时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温州经济发展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机理。

　　毋庸讳言，江南垟在地理上远离中原，但是江南垟百姓的耕读传家的传统不仅存在于其文化血脉中，更是借助稳固的家族制度得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文苞先生文中向我们详述了这一点。儒家学说的薪火传到江南垟以后，就文脉绵延不绝，代有闻人出，更是将忠孝仁义的价值浸淫到民众的生活中；相比较北方很多地区，江南垟能够将崇祖敬宗、慎终追远、敦亲睦族的传统始终保持，其书中所述的十几个家族尽管只是江南垟的代表而已，却足以反映此地宗族繁衍如何成为价值传递的重要载体。

　　中国人致力于现代化事业是过去一百多年的艰难历程。江南垟人在市场经济中发挥自身能动性的创造，受到了举世瞩目——无论是第一座农民城“龙港”还是温州模式的发源地金乡，成为社会学认识传统与现代衔接的典范。著名社会学家金耀基教授将中国的现代化视为“一项伟大的文化业绩”，是中国文化的再造与重来。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将走向世界中心的文化主义的路上去。

　　我不是江南垟人，但是这十多年来，无论是在国内国外讲学，我都毫不吝啬地介绍江南垟以及苍南的故事，并为能够结识江南垟人、走进江南垟的文化从内心感到骄傲。

　　(作者为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