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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对岸

发布时间:2017年12月1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陈秀丽

  老家小庭院的前面和右面都是清澈的小河流,在庭院的一角交汇,可谓风水宝地。前面的河对岸是一片广袤的农田,每到金秋时节,金灿灿的一片稻穗随风舞动,美丽如画。农田再往外出去,是一个看似很遥远的小村落,小村落再出去,便是海滩了,每天仿佛能听见潮涨潮落的声音,太阳就是从那里无数次升起又落下……那便是我儿时的“远方”,常有一种扑簌迷离的神秘感。我常在日出日落时,对着“远方”发呆:海的那头是哪里?台湾?美国?还是另一个不知名的星球?

  小庭院左边的一墙之隔是老家的小学,两层高、红墙黑瓦并排相连的“双胞胎”教室就坐落在河边,同学们都说那是“鬼屋”,经常闹鬼,至于怎么个闹法,好像也没人说得清。听大人说,在旧年代,那里埋过一些人,阴魂不散,似乎他们的冤魂就在那条河里漂着,所以每到晚上,那里的河岸边是阴深深的一片,没人敢去,生怕被“鬼”拽走。这让我不禁又想起《呼啸山庄》里那间女主人的屋子,令人毛骨悚然。当年的小学,远不如现在的先进,上课的信号是手摇铃声,下课的信号则是用小铁棍敲击铜钟的钟声,那洪亮的钟声能越过河岸,飘向对岸空旷的田野,在空气中荡起阵阵回响,继而传向“远方”……那洪亮的钟声也曾敲响了不少莘莘学子绚丽的梦想,乡友里有不少人才就是从那里的课堂走出去的,如今颇有成就。

  春耕的季节,河的对岸则是:一片青葱绿,惠风灌满田。蓝天白云、清风绿野,曾经不懂消受,如今却是珍稀景象。夏日的黄昏里,常见哥哥和邻居的小伙伴们在河岸摸螺蛳、打水战,不亦乐乎。夕阳的余辉将河面照映得波光粼粼,也把他们的童年岁月照得色彩斑斓、闪闪发亮。夏夜里还会从河对岸传来阵阵蛙声,伴我入梦。秋天到来时,金灿灿的稻子便撑不住“发福”的身体了,歪头斜脑的,耕农们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收整,田野里一派热闹景象,割稻、打谷、晒谷……一条龙流水作业。秋天的小庭院里,一片金黄,叶子开始慢慢凋零飘飞,飘进那日渐清瘦的河流里,像一只只即将远行的扁舟,载着我儿时的梦想顺着水流漂向对岸,漂向大海,漂向那个我一直守望着的“远方”。冬天河流“消瘦”时,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课间时偷偷跨过浅滩,溜进“禁区”,在田野里疯玩,稻草堆、烂泥巴,比操场要好玩得多。夏闻蛙鸣秋听蝉,曾经觉得很单调的声音,如今再回味时,犹如音乐般美妙。

  那时,我常想:乘着落叶的小舟,翻过那层层河浪,向“远方”奔去,会发现什么?但一直没有勇气只身去探寻那个看似很遥远的“远方”。直到有一天,送一位至亲西归,一阵哀乐为我带路,绕过河道,沉重而缓慢地走过那条又长又窄的田埂,再绕过那个小村落后才发现,那里只是一堆香火,和太阳一样明亮,它能照亮亲人西归的路。我的亲人就从那个离日出最近的地方经过,奔赴他的“远方”,再也没有回来……

  当年,家里还有几分自留地在河的对岸,常年荒芜,举家搬迁后没几年,就听母亲说被征用了。除了父亲是居民户口外,我们几个都变成非居非农的“自理户口”(似乎也是温州特色)。再后来,我到杭州读书,而后定居,离老家、离那条河就更远了。不过,在远离老家的日子里,河的对岸始终很清晰,始终有稻谷飘香的记忆,有浪涛拍岸的回响。阔别多年后,有一次回乡时,发现小庭院前面的河不见了,被隔壁的小学吞没了,只剩下一条一米多宽浅浅的小河沟。河对岸的农田更是无影无踪,被一排排钢筋水泥造的新房子给吞没了,新房子竟然和那个曾经看似很遥远的小村落紧紧相连,一排排小高层非常洋气……再也没有河浪可以晃动我的思绪了,再也没有稻浪可以舞动我的遥想了。我不知道那么多的河水都被挤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那些稻穗又去哪里安身!曾经的耕农,也都各自回到他们的“远方”。当然,随着河的消失,“鬼屋”也真正“见鬼”去了,在亮堂堂的新教室里,你想“见鬼”都难。

  如今又听说老家要规划成绿能小镇(沿浦湾绿能小镇),还要在我曾经的“远方”打造海洋公园和旅游度假区,前景阳光明媚。时代大飞跃,旧貌换新颜,何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只是,河的对岸不复存在了,老家的旧模样不复存在了,儿时的同学伙伴也都远走高飞了,各自忙碌,各自淘金,金钱财富早已钵满盆盈。雄鹰展翅高飞时偶尔也会回头“嘲笑”一下我们这些原地打转的“笨鸟”。哲人说:现在的人,步伐太大,奔跑太快,灵魂跟不上。而我,始终在原地,自然不必担心灵魂跟不上,心中有方向,所有远去的影子都不必追。不管时空如何变迁,尘世如何变幻,我都愿意像儿时那样守望河的对岸,守着我的“远方”,那里有金黄的稻田,澎湃的浪潮,更有那些从那里远行不归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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