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老家

　　刚读小学时，偶然翻起“封资修”的族谱，一行“祖乃处州松阳卯山希贤公之后也”的谱序，让我云里雾里，一直误以为能够承载祖先的地方一定来自于亘古，蛮荒久远。而今出行，丽水却在我的家门口，不管是往西走还是向东绕，都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10月2日从灵溪出发，经泰顺到达景宁县城鹤溪已是中午。“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奇怪，白云悠悠的鹤溪却不见鹤，随处可见的都是凤凰，天上飞，地上走。

　　午后，我们顶着烈日前往大均古镇。袖珍小镇，畲人集聚，祥凤飞舞。我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打伞的打伞，戴草帽的戴草帽。古街狭窄曲折，湿湿的墙脚苍苔布满。古巷幽深，经岁月打磨的鹅卵石泛着幽光。小巷尽头的古屋，内敛古朴，天井外那片扁平四方的天空像一口倒置的深井，深邃悠远。徜徉街头巷尾，回眸村口古道，隐隐中有瘦马西风从浓郁的历史森林间徐徐而来。

　　古窗棂古匾额基本完好，那些精雕细刻的福禄寿喜图案，图形精美，刻录下中华民族向往和平、热爱生活的基因图谱。古牌楼古祠堂古旗杆夹基座，寂静无声，传承着畲族同胞崇尚文化、尊崇礼仪的民族密码。廊桥下的清清溪水，缓缓流淌，向我们铺开了一幅小桥流水的明清画卷。村尾古老的第一罗汉，村头高大的千年唐樟，迎来送往，树荫中隐约传来了唐宋时的昏鸦声声……

　　“宾馆住宿费，前天已经买了。”都说畲族是天底下最好客的民族，大山里的畲族人不管民族属性如何都很热情，但是第二天早起，听到服务员的这句话，我还是感到意外。

　　不料，意外才刚刚开始。

　　“昨晚忙得忘记告诉了，云和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带你们看梯田了。”坐在大熊车上，我被这股热情，烫得有点坐不住了。当今社会，说实在的，“朋友来了有好酒”不奇怪，不管是真心还是碍于面子；但是，假若你来了凑巧我不在，我还能做到不在与在一个样，这就有点难了。

　　遗憾的是，一路只见山顶大雾弥漫，眼前水气氲氤，路旁草木挂着水珠。山上阴冷，不时落下几丝雨丝，我们缩着身子打伞前行。男士们每每停下，踮起脚尖将手机伸至公路外沿一人多高的篱笆顶端拍照，总能吸引同行的女士们对着手机屏幕围观，而后大家直摇头。唉，雾气太重了！

　　在云和告别了老同学，我们直奔松阳而去。

　　我知道不大的松阳县里，我们本家人委实不少。你若不信，我敢打包票，当你走在熙来攘往的松阳大街上，每碰到8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俺本家人。因为，松阳是俺们南阳叶氏的发祥地，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90%的叶家人皆出自于此。

　　松阳县城真是幽静宜居，杨家堂隐藏于坡度和缓的山坡鞍地里。后山林木蓊郁，周边茶园青青，菜畦一垄垄。若非特意走近，犹如养在深闺，你根本发现不了她。

　　转过山鼻，站在村口岗头的老樟树下俯瞰，眼下的徽派建筑鳞次栉比，瓦顶像一张张晒谷子的大簟子，首尾相连。村子依山势而建，一排排由低向高延伸。同一坡度，三四座四合院一字排开，朝向相同。走下山岗进入村巷，高低错落的马头墙石灰剥落，墙面凹凸尽露黄土本色，年代久远，给人一种身在楼兰的恍惚。漫步小院，上午的阳光穿过精雕细刻的飞檐翘角、越过浮雕精美的照壁洒下，可以想象当年主人刚搬来此处时，数九寒冬时节，面对着眼前的重重山峦，眯缝着眼睛靠在台阶前的竹交椅上晒太阳，打几个盹，是多么的安逸。

　　两两四合院之间，滴水为界，小巷隔开，石板路纵横。房前屋后暗沟明渠随道路蜿蜒而下，用于排水。

　　村子最高处，三座四合院一字排开，马头墙高大，年份相仿，造型一致，布局规整，犹如孪生兄弟。土黄色外墙上比别处多留着些当年建房时抹上去的白灰，看年份不超过百年。能够同时建造如此规模宏大的三座四合院，看来近百年前，此地人丁、财力曾经达到鼎盛辉煌。

　　置身村子中央，青龙出水，白虎树盘，一股传统文化气息扑面而来，不管是古楹联、古匾额、古门楣的题字，古民居、古祠堂的布局，还是留在族谱里的家规家训，都让我们真正领略了书香世家耕读不辍的家风。

　　我不知道四百多年前，杨家堂的先人们刚来时，村口这棵大樟树到底是已经在还是未曾在，但是现在，她那粗大的茎干需要我们一家三人合围才抱得过来却是真的。

　　老樟树遮蔽了近半个村子。树荫外，炊烟淡淡若有若无，土黄色的马头墙层层叠叠，阳光下一片金黄。(叶圣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