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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亮爬上来

发布时间:2017年07月19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吴合众

  夜色深沉,半个月亮爬上来。

  黑夜开始如一个巨大的怪兽,将白天遗留的温暖、光明、熟悉都吞噬干净。剩下的一切在惨白的月光底下显得不可预见。一个又一个网,一层又一层的纱,世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

  在黑夜里头,稍不留心,都可能触及某个禁忌,把黑夜这个怪兽激怒,让他在你的生命里头兴风作浪。老人们这么教育我。

  比如说,月亮底下梳头发是不行的。长长的头发,将一些烦恼和恐惧沾染而来,生命就此不顺。但我没有那么长的头发,这个禁忌对我形同虚设。

  还有就是,不能在月光底下吹口哨。

  这开始让我原本生趣盎然的生活一下子索然无味。

  我曾经那么喜欢吹口哨。它简直是我童年时期为数不多的几个技能之一。白天的匆匆忙忙让我没有办法一展绝技,唯有夜晚,万籁俱寂,一声口哨,银丝般牵出一大帮孩子,多么热闹。

  但自从听到这个禁忌之后,我就彻底垮了。那种嘹亮、悠远,仿佛林间鸟鸣,仿佛山间水流过硕大的石头倾泻而下的美丽声音,从此就离我远去。我害怕我的哨声惊醒黑夜这头怪兽。我自己试过,只要我一吹口哨,黑夜就开始发怒,过不了多久,正如老人们所言,起风了。

  风从远处而来,冰凉,带着月光的寒气,还有泥土的腥气,笔直地抵达心灵,让人不寒而栗。最重要的是,月光般寒冷的风过后,我们不能知道接着到来的是什么,往往是长时间的寂静,惟有月亮在路上行走的声音,“沙沙沙”地远远响着。

  那时候,我不足十岁,开始在生命之海里战战兢兢。我敬畏生命里所有的不确定。于是只好放弃。

  于是只好看月亮。

  “少时不识月,唤作白玉盘。”而谁知道,论到不可侵犯,月亮更是首当其冲。无论什么时候,手指都不能指着天宇中高悬的明月。

  弯月如刀,她嫉恨所有指向她的不恭的手指,在某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它悄悄潜入你的房间,用薄如蝉翼的月轮,在你的耳廓后来上一下。

  你的耳廓便如熟透的西瓜,清晰地裂开来。没有血丝,整齐地从耳廓上方蔓延而下,直抵你的耳垂。是否能够愈合,则看你对月亮的认罪态度了。

  这让我整个儿时阶段对“床前明月光”都心惊胆寒。我担心那长着脚的月光,无声无息地在我的身后出现,在我睡着而不能有一点点反抗的时候。

  我一点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在某个时候,无意识地指过月亮;或者说,它是否会误认月光下颤颤的那根手指是我的?虽然我没有看过一个耳廓被月轮划过的人,但耳后那冰凉的感觉,我整个儿时时代都存在。

  而且,秋夜庭院的柚子树上,确有许多被月轮划过的柚子,一个个如同婴儿的口,在树上无助地尖叫着。老人们准确地说,瞧,这就是榜样!虽然当年我是那么想问一句话:亲爱的柚子的手在哪里啊?

  白天的时候,我偶尔会想,是不是老人们不希望我们在夜晚玩得太迟,才给夜晚设定了一个又一个禁忌?就像是那么好吃的鸡爪,为了让我们不吃,就说吃了以后,手就抖抖地拿不起笔?就像是那么爽口的鱼籽,总是说吃了会做不了数学题?

  每次这么一想,就准备在夜晚到来的时候做一次彻底地抵抗。但是,半个月亮爬上来,夜深了,我的恐惧也深了。我什么都不敢做,在老人们满意的笑容里早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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