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小说《猛虎图》

　　陈方敏

　　花一个晚上读完哲贵新作——第一本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猛虎图》，再结合哲贵本人在城市文化客厅的讲座《在温州如何书写中国和世界》，题目大而震撼，我似乎更加走近了苍南籍小说家哲贵的心灵世界。小说《猛虎图》讲述了温州青年陈震东在改革开放前夕的商海拼杀,展现出其代表那些年代的温商群体的无畏精神和勇决魅力。全篇以对话来展现人物性格，塑造了陈震东和柯又绿、刘发展和李美丽、许琼和王万迁、丁香芹和伍大卫及霍军等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人物有横向联系，但较少立体交叉的关系。这点，我对刘心武的《飘窗》仿《红楼梦》而展开的叙述，不仅格局宏大，更是人物之间呈现出一种纵横交错的错综关系而深有印象。初识哲贵，当属九十年代他开公社书店的那个时刻，后来总是不断传来他的作品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等重量级文学杂志上发表的消息，俨然已成为了近年来温州文学界的知名作家。

　　讲座上，哲贵仅提及亲历的往事以及温州文化传播方面的史事，丝毫没有营销新作的企图和嫌疑。联系讲座内容解读小说情节令人更加深刻地体验到小说文本时时浮掠的作者身影这一点。讲到历来小说文本对于商人这个群体的贬损，我部分赞成，但也想到了诸如《乔家大院》等在儒文化传统浸淫下成长出来的商人群体展现出的人格魅力，同时也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足以留名的奇才不俗之人很多也得益出生在盐茶等豪商巨贾营造的优裕先天环境，至少曹雪芹也算得上是一个典型。

　　讲到陈震东，最多只能算是那个革故鼎新的开放时代最早觉醒的一拨佼佼者和幸运者，相比起来，王万迁就没有那个运气。他们本能地抓住历史的机遇，以大胆、开拓、创新、另类赢取了远超过本应在体制内的自身价值。为什么说他们算不上大商人呢？因为他们的暴发源自那个时代其他人的蒙昧，譬如陈文化与儿子陈震东签订了附有高额利息以及苛刻条件的借贷协议，先不说所谓温商陈震东身上迎难而上、勇立潮头的精神，父辈一代的谨小慎微也是来自一份亲历的苦难记忆，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就不难理解他们行为的出发点。

　　小说对话中，似乎作者有意地总是想跳出来又或则借助其他人物之口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先前，陈震东遭遇的种种误解就有来自教师岳父柯无涯的种种怪举。小说中柯无涯说道：“对信河街的历史有一定了解，我们的祖宗早在南宋时就提倡和鼓励发展工商业，并且形成了唯物主义的哲学体系。”这种对话直白而突兀，丝毫也摆脱不了陈震东身上明显的投机气质，小说中主人公也是通过诸多设计顺利娶到了柯又绿。更明显的是第五节写道：陈震东结完账，吓了一跳，他妈的，一共收入三千六百六十元，也就是说，这一天的营业额，除了把所有的本钱赚回来，还多了六百六十元。初看这个细节，作为时代的同龄人，在笑谑之余感触更多的是那个时代物质匮乏的可悲，以及当下迅速成长并席裹而来的全民崇尚物欲，金钱至上的无奈。富而不贵非幸事，这一点已为历史所见证。幸好，故事的最终结局走向了陈震东儿子陈宇宙的全面胜利，“老子英雄儿好汉”，在这个仅注重“成王败寇”的残酷现实又讲述着“不以成败论英雄”美丽谎言的世俗社会，开放式的小说结局似乎暗示着再过三十年信河街系列的话语延续。

　　谈到《猛虎图》中的性描写片段，给我的感觉是太直接太凶猛，既没有西方文化中的内敛也没有中国古典小说中的精致，建议好友哲贵在这方面可以多多借鉴其他优秀作家的手法。读完小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之余，想到十几年前依稀记得的刻画两性比较直接乃至露骨的一篇小说，记得当年发表于最喜爱的一本杂志《作品和争鸣》(现在该刊物已丢失了对于刊登的每一篇小说同时配发两篇截然相反评论的优秀传统)，大致讲述解放军勤务员与师长夫人在“为人民服务”名义下的偷情故事。现今的网络科技真是释难解惑的“良师”，百度了一下竟然吓我一跳，作者是鼎鼎大名的阎连科，这是他早期出色的一个中篇小说。谈到刘发展劝服伍大卫放弃李美丽的细节，我想到了尤凤伟的石门系列，小说中土匪出身的二爷絮语聒噪，最终赢得美人归。在我的阅读印象中，留下深刻记忆的是话语中的强烈逻辑和不急不缓的情节推进，这点远胜于刘发展与李美丽这条线的故事演进。最后，令人诧异的是小说中篮生与刘发展的情感纠葛倒是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犹如余华当初写作《兄弟》时传达的一种情深厚意，我相信这一点终究会在浩如烟海的小说创作中留下点点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