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曲草”随想

　　叶长如

　　春雨纷纷，漫天飘洒之际，转眼又到了一年清明。

　　这个季节，离家不太远的田间机耕路两旁，长满了鼠曲草，青绿色的茎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棉毛，枝上开出朵朵淡黄色的小花。

　　田边的鼠曲草和山间的蕨菜，是我的成长经历里很容易就能联想起来的与清明节有关的两个事物。鼠曲草是制作“清明团”的主要辅料，采摘后，洗净、剁碎、煮开、沥干，与面粉相和糅合，白色的面团变成了青色，接着做型、入锅，一番蒸煮之后，香糯可口的清明团便在热气腾腾中出炉了。

　　看着鼠曲草，容易使人想起诱人的美食——清明团；吃着清明团，又容易使人想起与清明节有关的诗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牧在有意或者无意之间为“杏花酒”做的这篇“广告”，大概是千百年来传诵最广、“颜值”最高的“清明诗”了。但我此刻想到的却是宋朝人写的两首“清明诗”。

　　先看山谷道人黄庭坚的诗作：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再看晚生于黄庭坚一百多年的高翥，他也有一首清明诗：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杜诗语言通俗、文字自然、毫无经营造作之感，诗文情境中带着些许凄迷纷乱。与之相较，黄诗情感更为复杂，充满了对人生无常的慨叹，不论高低智愚，最后都不免于归作“一丘蓬蒿”。但在内心深处，我更愿意将黄诗的人生价值取向解读为：看似消极，实则愤激。高诗通篇给人悲愁之感，却以开阔旷达且直抒胸臆的两句作为尾联：“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从表面上看，这是在宣扬及时行乐，而实际上则是故作豁达。亡者已作“纸蝴蝶”而飞，生者犹“戏笑灯前”。人生悲苦至此，又该如何做到真正的豁达呢？

　　回望鼠曲草，一岁一枯荣。鼠曲草在春雨飘洒间发芽、抽青、开花，继而老去、凋零。这恰如人的生命，记得少年骑竹马，看看又是白头翁。我真忍不住叹息：鼠曲草、鼠曲草，红颜白发，少年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