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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窑的时光

发布时间:2017年04月01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钟而赞

  时光原来是有色泽的物质。

  从碗窑回来,心里便坠着一团很寂寞又很轻盈的气体。寂寞应该是下沉的,一段时间以来,我也确实在不自觉中保持着沉默,一改之前的轻佻与放纵。轻盈则必然要上升,甚至弥漫开来。是什么裹着沉默上升呢?

  我怀疑那就是时光。它不自己发出声音,也被认定为无形,像是与生命毫无关联,沿着一条属于它自身的道路悄无声息地行走,却能让寂寞中的人所感知。

  恍然大悟!时光总是静悄悄穿过我们,不停留,不留下生理上的痛感;然而它经过了我们的心灵,带走了心灵的一部分。当我们在寂寞中沉静下来,我们用隐藏在心灵中另一只手去抓它,挽留它,或者意图把它从我们心灵中带走的那一部分抢夺回来,在这样的争执中,我们感到了疼痛。

  碗窑,就是这样的较量,存在与虚无的较量。

  从苍南县城所在地灵溪到桥墩,两个喧闹的现代城镇之间,是一段飞驰的国道。当轿车穿过闹市,拐进山间公路,朦朦胧胧中隐约听到十分细微的声音。我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也分辨不出声音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公路悬挂在山腰,它的右侧下方,是一道溪流。两岸的山体先前颇为陡峭,靠近水面的一段露出苍白粗励的岩石,那是下游的桥墩水库在丰水期留下的痕迹。往山里延伸,溪上抬,路下沉,溪与路逐渐亲近,让我想起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互相伸出一只手,期待着抓住对方。就在这两只手即将握住的地方,山随溪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大弯,对岸的山坳里坐落着一个陈旧的村庄,这就是古村碗窑了。零乱的一堆黑瓦木头房,像是被岁月遗弃已久,随随便便地撂在山间。深秋,傍晚,阳光橙黄、轻柔、透明,仿佛悬浮于空气中的金属颗粒,守护着古老的碗窑,也守护着一截静止的时光。

  碗窑是淡定的。我们的到来,又一批客人的到来,都没有让它动一动目光。这是一位安静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老人,眯着眼享受着温和的阳光。春天的小草在身边兀自生长,到了秋天,它们干枯了消失了;唢呐状红黄相间的小花从椅子的一侧顶上来,打开小口发出清音,又垂落萎谢了。它们并没有让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感知。

  我们沿着窄小曲折的石阶拾级而上,一边打量着那些古旧的房屋。先前的几座,房子大多破损严重,少有人居住。突出于石阶中部的是一座多棱角的木楼,因为地势的原因,造型又有点古怪,便显得特别抢眼。它的下方是一座制窑作坊,四面无遮无拦,一二十根圆柱撑着一片屋顶,柱子沾满干硬的泥手印,地上安着几个制陶坯用的转盘,一处角落还摆着破败的水確,如今基本废弃不用,有游客来,想见识制陶工艺,找个懂手艺的留守艺人作一番表演,这作坊才派上用场。左侧,是一道狭而短的直道,然后是穿过爬满藤蔓的窄小院门,见到一座宽坦的大院,院埕内杂草丛生,一座依山而建的大房子已经欹斜朽烂,看来荒废已久,甚至主人也不知去处。

  然后就看到了古戏台,听到了岁月深处凝固的清韵,没有了锣鼓的衬托与渲染,纯粹得就像刻写在虚空中的一幅飞天。戏台飞起的四檐,让人不自觉想起一个村庄的召唤。据说小小的碗窑在鼎盛时期曾聚集了数千人口,为碗窑陶瓷而来的客商前赴后继,小小的热闹的戏台是引来这些客商留住这些客商的另一张大餐桌。戏台正对面的三官堂,两侧的墙上挂着的木牌上罗列着剧目,数一数,竟有大十几部,方寸之间,成千上万的历史人物曾经粉墨登场。不知道狭窄的空间当初是怎样容纳他们,又是怎样让数以千计的观众围着他们欢喜、落泪、动怒、叫好。一抹夕阳停在三官堂的屋顶,曾经的喧哗隐在阴影之中。如果说时光是流动的水,阴影中的部分就是它淘洗过滤掉的物质;却感受不到时光的流动,它只是轻轻地覆盖在事物的表面,那么,被掩盖的便仅仅是被掩盖,留在人心上的是一份不太沉的重。

  石阶尽头连接一条水泥村道,平坦笔直。排列两侧的房子还是低矮,仍然木墙黑瓦,仍然陈旧,却不残破。生命的高贵就在于,无论气息如何轻薄,时光必须与它融合在一起,不肯高于它越过它,也不能高于它越过它。这里是村庄的最高处,三三两两的老人随意走动,或者在某个位置上安静地坐着。年轻人向往繁华的世界,在那里演示强劲的生命热情和斑斓色彩;平淡与寂寞,就留给沉静在时光中的老人。

  然而并不完全是这样。还有一群充满活力的人,还有最后的一口龙窑,尽管出窑的是耐火砖,不再是造型精致、色彩各异的陶瓷,他们却让碗窑的时光停止了消散。于是那些古旧的房屋,朽烂的水確,沉默的戏台,萧条的工艺,甚至堆放在岁月里的废弃的陶瓷器皿,都有了丝丝缕缕的声音。傍晚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这一切,抹上浅浅的黄,隐隐的微光不为视觉所感知,却留在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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