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热线:0577-68881655 ·通讯QQ群:214665498 ·投稿邮箱:cnxwzx@126.com

当前位置: 您当前的位置 : 苍南新闻网  ->  文艺副刊  ->  创作  -> 正文创作

少年和火车

发布时间:2017年03月29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陈有为

  这是一段向窗外俯拍的短小视频,一列货运火车——大概有七八节车厢,可以猜测朋友居住的房间在10楼以上——在楼房和不远处碧绿的菜畦之间缓慢驶过,伴着古老火车当当当的声音,还有几缕青烟(或许是玻璃上的污痕在景深之外的虚影),紧接着是一个绵软的画外童音——“又是煤车”,他大概是有些失望吧。镜头最后收回,落到少年懵懂的脸上。我是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这段大约只有10秒的视频,我马上回复这位朋友,说我想和你的儿子一起看火车,因为他让我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时间回到80年代的南方某小镇,那时候我随父亲在小镇的学校读书,并寄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我时常看到那个守望在窗口的少年的背影。在他那个年纪,对世界的一切充满好奇,“苹果为什么生的也能吃”,这样的问题让大人哑然失笑又无言以对。那时候,每一天的阳光、云朵和雨滴都是新鲜的,都打着一个惊叹号和问号。

  自然那时候小镇是没有火车的,连经过窗外的卡车和大客车都很少。轿车那时候还没有。火车还只是图画书上状如长甲虫的东西,遥远而陌生。但它行驶的区域比汽车要远,从某种意义上,火车是比汽车更遥远的符号,所谓比远方更远。也因为少年的这个情结,我懂事之后立志要去一个有火车站的地方工作,我可以到远方,也可以从远方回来探望父母。至于飞机那是比二十一世纪更辽远的事物,并未在少年的心中生根。从这点上,我已经实现了少年的心愿。

  尽管如此,那时少年的窗外风景也是丰富多彩的,它刺激并发展了我的想象力。我记得,我居住的那幢宿舍楼的窗外不远处就是一条尘土飞扬的马路,马路两边的楼房还没有。而在马路和宿舍楼之间有一块并不规则的空地,斜对窗口的位置是一个坚固的长方体怪物,在大多数时间它无人问津,像一个十足的蠢货。但隔一段大约有我的遗忘那么长的时间——因为我快遗忘的时候,又有一辆大卡车停在这个水泥怪物的旁边——一个身穿工装戴着类似于今天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的成年男子,从卡车的拖斗上拉下一个象鼻一样的粗皮管,从卡车上跳下来,跃到怪物的背上,然后把管子插入这个水泥怪物,朝怪物的肚子里注入或者抽出某种散发奇异气味的液体,这时候我一定猛吸鼻子,风把这种气味送入少年的心脾。这个过程大约持续数分钟,然后卡车开走了,紧接着这个怪物又变得一声不吭,被我遗忘。

  经过小镇,从我的窗口驶过的客车,一定会鸣响喇叭的,叭叭叭,很粗俗。但我很喜欢,它像某种集结号把我召回到窗口。那时候从小镇驶过的大客车都属于中长途的班车,每天的班次很少,所以一天见到车的机会并不多。也许有些车是不声不响驶过的,像微服私访,被我遗漏也难说。总之汽车对于少年的我,和少年的小镇而言都是稀罕物。它拉长了喇叭,卷起漫天尘土,从我的眼前掠过。大客车带给少年的我的刺激,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二是上面都坐着什么人,他们都是谁,而每一个人都有他出行的理由,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故事和命运。一辆大卡车如同一部厚厚的长篇小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线索,他们在这个钢铁盒子里有了某种偶然性的交集。我期盼大客车开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坐在床边穿风衣的男子,一脸的惆怅;又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在窗边慢悠悠吃一根香蕉的女人。除此之外,车窗内是晃晃悠悠模糊不清的人头。那时候坐大客车的机会也是少的,除了少数的几次春游,我成为坐在车窗边的人,我会特别关注马路边的窗口,翘首张望的少年。

  那是哪一年,应该在我读三四年级的一天下午,教室的窗外汽车喇叭声,警笛声此起彼伏,我们看到高大的卡车的轮子,和卡车上的士兵,还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警车,大约有十几辆卡车和警车,已经有小镇的居民在尾随,有一种紧张的气氛伴着尘土在马路上结集。莫非是要枪毙犯人,因为前几天小镇有此传言。我们被这种紧张气氛感染了,再也没有办法上课,老师也停下讲课,拿教鞭的手也紧紧抓住窗口的铁栅栏,脸贴上去。于是我们夺门而出,直线跑过操场,冲出校门,右拐,从围墙外的长路直奔上公路,车队已经从一条岔路朝小镇的郊外呼啸而去,大概是去我们游泳的荒郊。于是我随着人群朝郊外狂奔。事后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几名犯罪分子在石壁潭被公开枪决。那是小镇来车最多的一天,此后那片荒郊再也没有人去游泳。

  到现在,我有时还在想,童年的风景为什么总是那么丰富多彩和惊心动魄?

Copyright2005 - 2012 Tencent.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