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画记之杨宾

　　江心孤屿图　　

　山色经年图　　

　　平沙落雁图

　　兰竹图

　　某年某月，在报纸文史版上看见一篇文章的配图，为杨宾的山水画，条幅。他心里一动，眼睛随之一亮。

　　这幅画，有山有树，有水有舟，有屋有人，是元明画风的传统山水画，却是难得一见的历史上苍南画家的蛛丝马迹。

　　1986年，杨奔先生在执笔编写《苍南历代人物》小册子时，在每篇开头，都加了一小段按语，在“艺术家列传”开头，他写道：“这些艺术家都被当时社会埋没了，身后连作品也罕见。探骊求珠，发掘整理历史文化遗产，责任正在于后人。”

　　从绘画史上说，杨宾可能只算得“布衣”，但在苍南，足以称得上画家了。

　　民国《平阳县志·人物志》“吴第”(湖前人，永嘉项维仁入室弟子)中附记：“弟子杨宾号雁渚，张家堡人，画肖其师，一守维仁家法不失尺寸，识者谓少变化。字法褚遂良，书圣教序。”(访探)

　　在“方倬”(钱库人)之后，又附记了一段：“杨宾尝从之学，冬月遣宾往人家乞取画资，中途失去，宾归神色沮丧，倬询知之，曰，此傥来物，无伤也，淡然处之。宾至老常为人言之以为难。”(访探)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家字画装裱店，偶然看见了一幅杨宾真迹。他霎时血脉偾张。这张平沙落雁图为横幅，落款“已巳长夏作于蕉雪轩之北窗，南雁山樵杨宾”。小楷承“褚河南”一脉，清清秀秀。读画先读款识，并展开无边际想象，这是他的习惯。他心里喜欢，嘴上虽没说出来，但那表情被旁人一看就知道。裱字画往往要替主人保密，师傅轻轻一笑，收起。

　　大约是一个年底，他从老友家门口经过，进屋寒暄过后，老友把一张卷成圆柱的画，递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口价，你拿去吧。他问，要多少，老友伸出几个指头。他小心展开，正是杨宾的平沙落雁图。

　　看着画面的近树远山，江水微茫，扁舟一横，雁阵欲栖，他说，好，好，好，说定。开口后突然又有些后悔，那一叠纸，非纸，人民币也。心窝有点像被宰一刀，隐隐发痛。只因一时冲动，爱不释手，他说，画带走，钱隔天送来。口头协议达成。

　　他曾几次拜访过已九十多高龄的一个老书法家，交谈中无意获悉杨宾是老书法家叫“舅公”的亲戚，他就询问，家族中总该珍藏有杨宾画作吧？老书法家说，哪还有，就一张兰花图，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经自己之手，送给一个香港的朋友了。杨宾的兰花图漂到香港，线索就此断了。

　　新近出版的《平阳名人书画选》中，收入杨宾作品一幅，即报上登过的那幅，注明收藏者是某个人。

　　《苍南历代书画名家作品选》增加了杨宾兰竹四条屏，现由某博物馆收藏。

　　无聊时他搜搜百度，众多“杨宾”人缝中，竟有一条让他心跳。这是一幅江心孤屿图，水墨绫本，落款“丁丑秋仲上浣五日，橅范华原笔法，似宾谷仁兄大人雅正，雁渚杨宾”。这个“杨宾”，是苍南画家杨宾无疑。

　　与本县宜山出土的晋咸康“朱曼妻地莂”拓片上，方介堪、夏承焘、沙孟海等名家题跋扎堆一样，这是他至今看到的一幅苍南本地最富历史文化信息量的画，这幅画赠给宾谷大人(宾谷大人何许人，待考)，题跋却有十三人之多。有周景酆、钟观豫，陈寿宸，傅晋泰、厉之铭，陈寿宽、周德□、郑继侨、夏毓祺、陈际中、戴咸弼、石纶藻，马懋勋。陈寿宸号子万，永嘉人，历任永嘉高等学堂堂长、温州府中学堂教习等，工诗，著有《意园诗抄》。傅晋泰字雪颿，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学生。陈寿宽字颐百，光绪举人，曾任东嘉书院掌教。戴咸弼，晚清金石学家，书法家，著有《名隽初集》八卷，《东瓯金石志》十二卷。题跋内容都为吟咏江心屿的诗句，“一十年前汗漫游，此身航海过东瓯。篙师遥指江心寺……”(周景酆)“正将胜地访东瓯，画境先从尺幅收。四面云山围杰阁……”(钟观豫)“撑空双塔天尺五，披图一览吊今古。”(陈寿宸)这些人来自永嘉、罗村、瀛海、钱唐，挥毫在匡庐山麓之官廨，在华盖山馆。想想那雅集往事，该是多美好的生活场景。

　　题跋的时间有丁丑(1877)秋仲上浣五日、丁丑冬初、丁丑仲冬下浣二日、戊寅(1878)初夏、已卯(1879)重阳日和庚寅(1890)春。也就是说杨宾这幅1877年的画作，题跋延续14年。

　　特别可喜的重大发现，是其中的云楼陈际中。陈际中字必程，号云楼，亲仁乡宜山人，清同治十二年署桐庐学教谕，光绪六年回籍授徒，不久主讲龙湖书院。他书法了得，还是杨宾同乡。在杨宾画中发现陈际中书法，非常意外。如果能购得此画，等于买了杨宾的画，搭了陈际中的字，卖主还不知情，想想也爽，梦中都会笑醒。都说“铜钱臭”，臭铜钱可换来书画墨香。

　　这幅江心孤屿图，2014年12月曾在浙江世贸的展厅预展，由西泠印社拍卖公司主办的2014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中国书画古代作品专场”，在杭州黄龙大饭店开槌，估价50000—70000元，成交价57500元。

　　对照江心孤屿图与平沙落雁图，虽然印证了旧志中的“识者谓少变化”，但还是可惜电脑中只是小画，像素不够，画面放大后，模糊不清。只在作品描述栏中得到以上零星“资料”，也不知是否有误。更遗憾的是，这幅画今天不知在哪个收藏家保险柜中躺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清光绪间的苍南布衣画家杨宾，已突破了前人的评价，他的影响力，还没有其他晚清民国苍南本土书画家能超越。(□非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