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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间草

发布时间:2017年01月09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易木

  瓦,是屋子上面的“田地”吗?没错,那瓦间的草便是“田地”里的“庄稼”了。

  对家乡的瓦间草,我始终执拗地认定:如果一块“田地”能很好地生长“庄稼”,那么它就一定能生长出一片丰茂来;如果一片“田地”不能很好地生长出“庄稼”,那么,它也可能会长出一片丰茂来。

  草从哪里来?

  也许是好事的风刮来的种子吧!春天温文尔雅的,不可能;夏天暴风骤雨式的,有可能;秋冬呢,果子敦实了,北风一肆虐,随意挟来少许的尘土,将果实卷裹到瓦楞间——你看罂粟的种子,风一吹,罂粟的茎弯曲下来,种子就从壳中被摇了出来,洒落在瓦间。有时候,一草孑立,狗尾巴草从青瓦间,悄悄地钻出来,登高一呼,召唤自己的同伴似的,清高而孤独。

  或是不安分的蚂蚁搬来的吧!比如春天开花的紫花地丁、雪花莲、报春花等,它们的种子上都有美味的含油附着物,这可是蚂蚁的美食。于是,它们便乘着“出租车”来旅行——蚂蚁一边走一边吃种子外面的油,吃完了就随瓦一扔,就把种子从地上带到了瓦里。

  最大的可能是鸟儿衔来的,或它们粪便里有不能消化的种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掉在瓦里,就安居乐业,生根发芽,悄然滋生开来。那年春天,我分明就看到一只雀儿蹲在雨瓦间,羽毛被雨水淋湿,它就埋下脑袋,啄一下,再啄一下……小时候,我经常听见那些欢快的鸟叫声随鸟儿飞飞落落。

  瓦间生烟雨,确是种子的幸事。雨指弹瓦,千丝万线,横的是帘,竖的是线,风雨际会。雨水顺着瓦,顺着槽,顺着沟,跌落而下……瓦一湿,黑乎乎的,叫它青瓦也好,黛瓦也罢,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在瓦与瓦的相枕相依、俯仰相承间,有那么一点点泥土和一粒粒种子,就在那一点点的泥土里,种子在雨水的滋润下,先是泛出点点绿意,若有若无。接着就是一蓬,两丛,竟然长出了一棵又一棵的小草,成了一道特有的风景。尔后,乘着风在屋顶上摇曳,眺望着院落里嬉闹的麻雀,阅读着身旁晨昏升起的袅袅炊烟……

  生长在地里的小草,可以被农夫随意锄掉;花坛里给盆景做陪衬的小草,也有被随时薅除的命运。唯独这蓬长在瓦间的小草,虽然是草,但因为生长在瓦上,所以独自随心所欲地生长在自己的活法里,既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又承载了太多太多荣枯的故事。

  我不知道别的草药的来处,但我看到过隔壁六爷“捡漏”的场景,一来,瓦间长满了草,会堵塞积水,造成屋漏;二来,这些草,搁别人家中或许一无所用,但在他看来有些草却是可以用来治病——有一种叫瓦莲花的,居然能治愈头疼脑热呢!

  瓦间是草,瓦下是世俗中奔波的草民。童年,小孩子都有破鼻头(鼻出血)的毛病,每当鼻子出血时,六爷都会使出瓦间草制作的秘方药。据六爷讲,他是将瓦间草捣烂后,用纱布绞汁,再晒干成块状待用。假如将瓦花与姜、盐一起捣烂,涂在疮、疖子上,不消几天即可痊愈,野孩子们谁都少不了它。娃子们就是吃这些草长大的。

  人看到草长在瓦间,其实是人长在草里。草民是草,长着绵延的草根。

  六爷是在秋日里去世的,享年93岁,那天我回家为他送行。六爷没有子女,邻居草草地为他垒起了一座新坟。没多久,新草便又覆盖了整个坟茔。他的一生,在一根灯草里耗尽。

  瓦间草的种类繁多,常常想起六爷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教娃子们辨认草的种类。这些草的名充满了智慧,娃子们是念着这些草的名字认识了汉字。这些草是大地的毛发,也是草民身上的毛发……顽强地活着,顽强地生长着。

  回眸时看,六爷唯一的一间老屋,鱼鳞小瓦,苍青色重。瓦间草盛,狗尾巴草被风吹拂,苔藓浸润着岁月,古意盈盈,一如韵入唐诗宋词。我心头一热,叹服瓦间草对生命的执着。告别六爷,告别老屋,我心湿润,一片葱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大多数人的一生,何尝不像瓦间草呢?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

  哪怕钢筋水泥,一步一步,把江南瓦逼得寸草难生。但我仍坚信,此处不留草,必有留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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