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有诗称浩然

　　来温州的外地人几乎没有不去温州江心屿游览的。

　　江心孤屿孤立在瓯江之中。原来全岛呈小巧玲珑状，东西双塔雄峙，青翠蓊郁的林树，掩映着黄墙黛瓦的庄严梵刹，显得深玄隐秘。烟水阻隔处，遥望孤屿如浮泛于江流上的凫鸟，如游泅于波涛中的螭龙，随潮起伏。隔水相望，寓目处既有山峦的凝重，又有小岛的柔婉。

　　江心屿最宏富的文化遗存是诗歌。早在1500多年前，南朝诗人谢灵运出任永嘉太守，这位才情俊逸诗思郁勃的谢太守在历览永嘉山水之余，不可能忘却对近在咫尺的江心屿的歌赞。他的名作《登江中孤屿》有句云：“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以矫健的笔触，勾勒了美丽孤屿赋予人们的浩邈意境。自此以后，这座媚人的岛屿，引得历代骚人墨客面对它的自然和人文景观歌咏不绝。据多年前编辑的《江心屿历代题咏选》辑录统计，截至清代，历史上咏唱江心屿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的诗词有430余首，加之近当代的，总数不下800首。小小江心屿上的诗真是多得春如绿叶青，秋如落叶黄，况且每一首诗都是一方美好的心灵世界的展现，把个孤屿点缀得五彩缤纷，就如为孤屿铺了一层厚厚的诗的锦褥。江心屿不愧是名副其实的诗之岛。

　　谢灵运来温守郡五年，公暇之余畅游江心，这是客观的情理中事，江心有这位山水诗鼻祖的诗章自不待言。历史上，除了宦游永嘉的太守谢灵运，温州文化史上早期远道来江心屿触景生情发而为诗的，还有中国历史上诗歌发展巅峰时代的盛唐大诗人孟浩然孟夫子。孟夫子千里东瓯访客，甫下舟车就被孤悬中流的江心气势吸引住了，一趟江心之游使他回味无穷，写下了“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的佳句，较之谢诗的清婉，不看全篇，从断章摘句来感受，孟诗显示了恢廓的气质。正因有此意境恢廓豁达的佳句，江心屿的诗魂除了有山水诗的灵秀，便兼得以与孟夫子的浩然之名相律动，代代相生相续而产生最能感染情绪的力量。而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等唐代诗坛巨擘，虽未来过永嘉，但也久闻永嘉山水和江心屿的大名，也来凑趣“附庸风雅”，李白在他的《与周刚青溪玉镜潭宴别》诗中写道：“康乐上官去，永嘉游石门，江亭有孤屿，千载迹犹存。”杜甫在他的《送裴二虬作尉永嘉》诗中说：“孤屿亭何处？天涯水气中。”他们乐于拿美丽的江心屿这座温州的地标作合理的想象，将想象的水云浩淼中的孤屿，写进现实的生活写照里。

　　江心屿沧海横流的劲健，既然和浩然的诗风依存于一起，便会经常产生感人的新诗，使人感知历代文化人的经纶才调喷薄而出，让人感心动耳而荡气回肠。这声音里夹带着指点江山经纶济世的书生意气，又使美丽的江心孤屿平添风流。且看南宋绍熙年间婺州永康籍的状元陈亮陈同甫，他和温州众多有着诗一样气质的俊杰之士在江心屿就有过一场群英之聚。陈状元从家乡婺州出发沿瓯江顺流而下，江心成了他最理想的旅吟之地。一个秋风乍起的宴饮时节，温州众俊彦饯别陈同甫。半壁江山，长天秋水，偏安东南时局下的文人，绝无新亭对泣的徒自无奈和伤感。陈同甫他慷慨以歌，他以焕烂的诗情，去烘托和渲染这一离愁的场面。他填词《南乡子》一阙，道：“人物满东瓯。别我江心识俊游。北尽平芜南似画，中流。谁系龙骧万斛舟？”多么豪迈的气魄，仿佛东瓯人物风流云聚，俊彩星驰，仿佛这里积聚了图谋恢复，经略河山的巨大力量。真可以说是豪兴所致，把原本一场弥漫着离愁别绪的宾主相饯的聚会，期许为一番风云际会，把对真挚友情的呵护，寄托于慷慨的浩歌。

　　文人腹笥有锦绣，这肯定来自浩然之气的感染。温州乐清人，宋朝绍兴年间状元王十朋，早年曾寄身江心屿寺院攻书苦读。多少个朝霞满天的早晨，多少个落日黄昏，才华横溢的王状元伫立江心屿读书台朝观行云暮观流水。他曾以巧妙的构思为江心的水云世界撰下“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这一千古奇联。而今，这副奇联还镶嵌在名刹江心寺的大门两边，让后人去体味江山流韵。而有感于其年宋高宗皇帝高张着黄罗伞驾幸江心屿，“圣主南巡驻六飞”，文武百官冠盖云集孤屿的盛大场面，思及封建社会里王道亲民的一幕，王状元便一反游戏的笔触而为洪钟大吕的放亢高歌，欣然挥动如椽大笔作诗赞道：“北斗城池增王气，东瓯山水发清辉。”好像江心屿的诗思所及，承载了大宋江山的盛衰沉浮。

　　同为南宋状元，庐陵文天祥忠心耿耿经略江山匡扶宋室的苦心孤诣，更能催发浩然之气。他是抱着胸有正气歌的襟怀，一路躲避元兵追捕而匿行来到江心屿的。仿佛是江心孤屿中流砥柱的坚强形象契合文天祥誓挽狂澜的孤忠个性，他为了寻找宋室益、卫二王，留居江心一个月而四出活动。他的《北上宿中川寺》一诗起首两句就是“万里风霜鬓已丝，飘零回首壮心悲”，一腔忧时伤事的悲怆之情，直教千秋万代中华后生对这位民族英雄的忠忱之志产生感泣。他对江心孤屿卓立中流的形胜，对东瓯大地寥廓南天的气概赞赏有加，其《江心寺》诗曰：“晏岁著脚来东瓯，始觉坤轴东南浮。何年飞来两巨石，孤撑肮脏分中流……”这些悲声和赞歌，激发的是抗敌的力量，揭扬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此后文天祥备尽艰辛，离开江心，辗转闽粤，高举抗元的大旗，一副孤忠的气节，可惜壮志未酬，最后被俘，一路浩歌走向刑场。他把自己壮怀激烈的一生，化作充满浩然之气的正气歌，供后人千秋景仰。

　　人们说，中国是诗的国度，而我们也可以说，江心屿是神州的缩影。“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江心屿的浩歌，在历史人物的项背相接中积淀得愈来愈丰厚，至而今“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的雅聚仍在承续于时代的盛筵，“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美景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春城烟雨、孟楼潮韵、瓯江月色、塔院筠风等江心十景及众多的景观，正以不同的姿彩，引发人们高歌长吟。

　　明朝万历年间，时人在江心屿文信国文天祥祠前兴建浩然楼，使这美丽的江心孤屿“以壮观瞻”，这是对后世、对未来文化的憧憬，也是希冀浩然诗风的蕴结。期盼江心屿在新时代里，应产生诗的新境界新高度，以壮诗岛观瞻。（庄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