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中走出来的布袋戏名师——追记国家级非遗单档布袋戏前辈康昌党先生

　　林子周

　　康昌党(1924—2003)，灵溪镇大观社区坑底村人，我县唯一的国家级非遗单档布袋戏传承人吴明月的师叔。在单档布袋戏表演艺术上，他博采众长，成为一代名师；而在音乐上，他又大胆吸收道教音乐与民间吹打音乐的精华。凭借艺术天赋和不懈努力，加上名师的精心指导，他成为单档布袋戏艺术名家和远近闻名的鼓板手。新中国建立不久，他在浙江省戏曲大赛中获得金奖。1959年，他任平阳县布袋戏剧团副团长，在杭州为十六国外宾表演《武松打虎》，他把老虎演得活灵活现，把武松演得英勇无比，闻名一时。

　　田头耘草遇名师

　　康昌党出身于农民家庭，从小参加农业劳动，没有上过任何正规的学校，但天生喜欢唱戏。12岁时的夏天，他一个人在老家附近水田中耘草(翻动水稻间的泥土，清理水稻行间的小草)。他一边耘草，一边有板有眼地大声唱戏。正巧布袋戏前辈名家萧以彬(1909-1954，苍南灵溪镇大观社区龙安寺头人)路过田头，听到了他的唱戏，觉得非常好听。萧以彬就在他附近的榕树下坐下来，留心地听他演唱。

　　听完后，萧以彬找到康昌党父亲康尔忖，说：“我刚才听了你儿子唱戏，你儿子真是一个天才！他这么小，你怎么甘心让他去做农业？要么给他读书，要么跟我做布袋戏。”康尔忖说：“我们家里穷，只能给读一年盲馆(私塾)，再也读不起书了。他爱看戏唱戏，你说他唱得怎么样？”萧以彬非常爱惜人才，他说：“你这个孩子唱得比我还要好，让他跟我做布袋戏吧。否则浪费人才，可惜啊。”康尔忖犹豫地说：“他年龄这么小，身材又不大，连生活都无从自理，怎么办？”萧以彬说：“我照料他吧。”

　　就这样，康昌党被萧以彬收为徒，与吴明月之父吴源长共同学艺，萧以彬带着他，就好像带着自己的儿子一样，教他识字，又教他做戏。萧以彬住在龙安寺头的大山上，回家得爬上一条长长的山岭，个子不大的康昌党，走累了还要先生背着他。在萧以彬的精心培育下，几年下来，不到20岁的康昌党，已经掌握了演布袋戏的全部套路。

　　一场独奏惊婚宴

　　康昌党学了七八年，出师后回到自己的老家。刚出师的相当一段时间，他还是代师父做场(即有人请他师父做戏时，萧以彬忙不过来，就叫他去代替)。

　　单档布袋戏的基本音乐工具是鼓板。而苍南一带的道教音乐、民间吹打，对鼓板音乐有着更为丰富的演绎。他虚心用功，勤学苦练，精益求精，一旦有空，就向他老家的三叔康尔贵学二胡、鼓板。邻居的堂兄康昌新是大戏班的主胡，水平非常好，找不到“知音”。他一回家，康昌党就会找他练艺，棋逢对手，两人各用一条弦拉，一个乐音都没有差错(这是剧团乐队高手，在演出舞台上因弦线断坏，应急处理的一种特殊的处理方法)。

　　当年，民间斋醮、丧葬、祭祀活动，经常会请有名的禠公(道教正一派俗家法师，常有演奏吹打音乐高手)或者著名的吹打班到场，他都会设法去学几招。于是，他把道教音乐和民间吹打音乐的元素，融入布袋戏头通和重要人物戏剧人物的出场音乐，这成为他的一大绝技。

　　灵溪中医世家的吴兰香老先生回忆说：“60年前，他到灵溪华阳碗窑尾村吃结婚酒。主人是他父亲的高徒吴某，吴某因治好了福建福鼎县前岐财主的不治之症，财主为了报恩，便在吴某儿子结婚之日，送来一块大匾，还聘请了福鼎县最有名的两支乐队到吴家演奏助兴。正逢黄道吉日，不少家庭忙着娶亲，当地民间乐队忙于送新娘，一支乐队就拆成几支用，轮到吴家时，只有四五个乐师临时凑在一起。而福鼎送匾的两支乐队名气大，加上人手多，锣鼓喧天，声势浩大，正式汇拢吴某家演奏时，完全压倒了本地临时凑成的乐队。”

　　吴兰香看到康昌党在本地乐队里，心里感到有压力，就对他说：“康先生，今天我们浙江送新娘的乐队人数少，不好弄。”康昌党说：“等会，我只能等他们开席再表演一出。”婚宴开席后，福鼎两支乐队暂时停下来。康昌党就取出自己带的锣和小唢呐，一个人表演起来，整个酒场顿时听不到一点杂音，康昌党的演奏艺惊四座，福鼎乐队听完，佩服得高声喊：“高手，高手”。康昌党从此名闻闽东一带。

　　慰母演出感人泣

　　康昌党的女儿康爱雪回忆说：“父亲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奶奶快90岁时病倒了，连吃饭都吃不进了。我爸对奶奶说：‘只要你想吃什么，我一定会给你买到。’谁也没有想到，奶奶在这个时候还会这么说：‘我就想看一场你自己做(演)的布袋戏。’”

　　“我的父亲点点头，很理解她的意思。第二天正好晴天，他搭起布袋戏台，把奶奶抬到大院上，他选个最好的位置，让她老人家靠着，自己上台非常认真地表演。这一出戏是场悲伤的戏，全场的观众个个为戏剧中的人物所感动，人人流泪甚至哭个不停。可见他的表演艺术非同一般。”

　　“我奶奶平时很少出门，只听说我爸布袋戏演得不错，从没亲眼看过。今日她才看到他的演出场面，她感到很安慰：儿子做戏真的也算有个出头，他赚来的许多钱，真的是靠他自己的本领赚来的。我奶奶放心了，不久之后，她就安然地去世了……”

　　对于这一场最后的布袋戏，当时观看的许多老人还记忆犹新，大家一直传颂着他是如何演的。笔者曾访谈了20多位认识他的有名艺人，都认为康昌党的布袋戏技艺和鼓板，在浙南闽东十几个县很少有人能超越他。

　康先生70大寿与夫人陈鸿英(视力不好)在自己的家门口合影

　　1991年10月10日，苍南县第二届文代会戏曲界代表合影(后排中为吴明月，前排左为康昌党)

　　布袋戏戏台

　　社区群众在看布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