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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谋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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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5年03月29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蒲河一叶

  题前话:早上起来上网,一则两会新闻《钟南山批医生创收:心脏问题不大却放5个支架》的报道吸引我的注意,里面钟院士谈到“……当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纯粹变成商家与消费者的关系,那么这种市场化导向必然会对医德形成挑战,一些乱开药、乱检查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看到这段文字时,我想起了本族太爷爷辈的乡村医生叶学谋先生,迫不及待地写下以下文字。

  也许是“近庙欺神”吧,记得我小时候,一直在小姑丰桥头魁里乡保健所工作的学谋医生,本村人倒没觉得他的医术有何高明。那时候我们霞峰村离马站区卫生所所在地新庵也近,本村大人孩子十分迷信于新庵的徐医师和华医师,得了伤风感冒肚子疼什么的,二话没说条件反射似的往新庵医院跑。所以,一头白发,皮肤白皙,平时小步疾走行色匆匆、碰到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总是笑眯眯的学谋医师(也可能因为他整天待在丰桥头那边上班比较远吧),村民看病打针一般不会去找他。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说深更半夜或者医院下班了,谁突然发高烧或肚子翻滚,找谁去?乡里乡亲近水楼台,自然还是学谋医师好请,于是家人火急火燎地赶往他家里或丰桥头。三包药片一角多或一针下去两三角钱,保准你药到病除。

  记得一天晚饭时分我肚子滚痛,阿太赶来时因我家灶台上的两口锅:大锅里盛有猪食、外锅还没洗,诊箱里的针筒、针头没地儿煮沸消毒。于是阿太就在桌头一小团蘸有酒精的药棉上,架起他那不到一拃长的椭圆形的金属针盒。我好奇地盯着桌头那舔着针盒的浅蓝色火苗,觉得比谢金标的把戏还要好看,肚子就不大疼了,所以死活都不肯打针。这时,阿太笑笑说“不疼不用打,屁股给阿太挠几下就行了”,挠着挠着,只觉屁股被蚊子叮了一下……

  惊蛰过后,金黄的油菜花成海连到天际。星期六下午,阳光明媚,勤快的蜜蜂在油菜枝头嘤嘤嗡嗡,我们冒着被蛰的危险钻到菜花里捉蜜蜂装进小药瓶中玩。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身边一晃,出诊归来的老太爷停下脚步:“蜜蜂啊会酿蜜,大家都不要抓它。你们听话,我给你们装针水的纸盒当文具盒,好吗?”装针药水纸盒子稀罕物啊,我们都离开了油菜园。

  1978年老太爷退休后,经常看到魁里那边的老弱病人步行几里路赶到我们霞峰找他看病,我疑惑不解:不会是“地方佛显灵外方”吧?后来听村里老人说,一是老太爷30年代在上海医校读书,算是科班出生,医术也高;二来是他看病药费便宜得有点离谱,甚至一些孤寡老人的药费还分文不收;三是为人客气,没有其他医生那种高人一等、咄咄逼人的态度,贫富平等,随叫随到,尤其是那些疮口长期流脓的独孤老人,别的医生都嫌龌蹉根本不理,唯有学谋太爷能不厌其烦地帮他清洗、包扎。哦,是的,那轻声细语的嗓音有如春风,那特能理解人、宽容人的笑容犹如暖阳,关心如父母,真诚胜兄弟。面对这样的长者,不管包裹几层的难以言状的苦痛或羞于启齿的难言之隐都会融化,病未治已好了一半,这样宅心仁厚的医者,有谁会不信任他呢?

  1985年我分配到魁里学校工作,走进学谋老太爷为之服务了近40年的热土。冲着我是学谋医师的同乡后辈,同事和乡亲们很快热情地接纳了我,让我触摸到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痕迹。其他不说,单单是顶魁、中魁、下魁,还有中姑、小姑等地的公共厕所吧,据说都是学谋医师看到魁里农村卫生状况堪忧,从山上坟地一块一块亲自拉下来的废弃棺材板当材料而修建起来的,并且他还定时地亲自往厕所里撒石灰消毒等等,这些就让魁里乡亲们念叨至今。更不要说风里来雨里去地上山下乡出诊、用自己的微薄工资帮助垫医药费了。

  把他乡当故乡,学谋医师赢得了淳朴山民的尊重。这是一种怎样融洽的医患关系呀?后来我把我在魁里这边喜闻乐见地说给老人家听:“太爷,魁里人民十分想念您啊!”老人家连忙摆手,还有点腼腆地说:“不是这样,主要是魁里人民太好了,人的关系是相互的,我也十分想念他们。”

  其实老两口自己生活朴素到抠门的地步,餐桌上从来没有摆过像样的两碟菜,都是碟底一点一点的过夜货。这哪里像懂得养生的医生的三餐饮食?我大皱眉头。但是当听说哪里要修桥造路,还有谁家孩子考上医科大学之类的什么,他都会自发地、大老远地跑去捐钱:三百、五百、一千、八百的,毫不吝啬。所以方圆几里地里他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但是我们叶氏宗祠修缮,族人抱着很大的希望去筹钱,他却一个子儿也不出,气得族人大骂他傻。其实他也真够傻的,80年代评红点户时,几位解放前曾经依托他诊所为据点开展地下活动、并受过他巨额资助和掩护的老地下党想出面申报他家为红色堡垒户,他婉言谢绝。要知道享受离休待遇是好多人削尖脑袋的事情啊!更何况他家并不富裕,他的儿孙也都需要钱啊!

  老人退休后没有出过一次远门,连跟邻居串门侃大山也从来没有过,更不要说去上海的女儿家或者走亲戚之类的了,只是静静地在家里看书看报等候病人或者外出问诊等。九十几岁了,说来也怪,耳不聋来眼不花,不时还能看到他出诊的身影,并且每年还自费订阅好几份报刊杂志,所以国内大事比年轻人还知道的多。老人家风水树,我一直以老家有这样一位人瑞为福气,也一直觉得他活到一百岁一点问题都没有。

  2012年10月,97岁的学谋老太爷安详地走了,我浑然不知真是罪过!所以我不知道那天到底有多少他曾经治疗过的病人及其子孙来送他,我也不知道他这一生一共看过多少病人、出诊走过多少路程、磨破多少双胶底鞋,我更不知道他这一生一共捐献了多少钱、接济过多少学生以及贫困的家庭、犯过多少次“以私济公的错误”,但我知道他走的那刻肯定是笑着的!

  今年是学谋老太爷诞辰一百周年,写下此文遥寄我心香一瓣,愿他老人家在天堂里也整天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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