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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物: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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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5年03月25日 来源:苍南新闻网

  叶圣渊

  相公,只是名字有个“相”,在他的族人中辈分高并且年龄较大,本族中的小孩妇女都叫他“相公”,叫着叫着,全村不管男女老少就都叫他“相公”了。打从我认识相公开始,相公就是个背有些驼、头有些秃、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的鳏居糟老头。

  他不管干什么,看起来好像都是满不在乎的。衣服经常钮扣错位,好像从来就没看见他穿齐整过。走路也是慢条斯理的,每走一步,从不系鞋带的鞋后跟贴着地拖一下。不过每每看见路上有果皮、小石子什么的,他总要用脚把它拨到路边水沟里;当发现路上有碎碗片、碎瓦片以及碎玻璃片等尖锐小物件时,他总要弯身捡起,小心翼翼地塞到路边的墙洞里,不然这些东西恐怕会塞进他的头壳碗里似的令他难受。人脾气特好,逢人就咧嘴笑,一笑起来鼻涕、唾液就垂滴至下颔下一尺多,引得大家掩鼻大笑。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依旧嘿嘿笑着,因此我们小孩子也喜欢逗他、跟他开玩笑。

  由于孤身一人,祖传的一间房子倒也宽敞,再加上相公舍得点灯,因此他家成了社员们晚间的好去处。床上、灶脚只要能坐人的地儿都塞得满满的,一屋人说书、唱渔鼓或者天南地北地聊着,正经的没正经的,不亦热闹。相公静静地坐在他的竹交椅上,不需五分钟,头保准耷拉着,唾液像线一样垂到地上,嘴里时不时还会发出两声嘻嘻的笑声。

  屋里话声停了,他立马醒过来,嘴巴一抹说:“再说一会,再说一会,时间还早哩。”若此时谁转换话题,说买一根杉木多少钱等盖房子之类的什么,他就会一脸的不高兴:“灯没油了,吹灭、吹灭。”

  一天晚上,与相公一起干活的社员埋怨:“相公,你下午在山上烧点心,怕点心没味道,还是咋的?把鼻涕、唾液当味精煮,啊?害的大家肚子都饿扁了。”“哪会呢?瞎说。你们都不吃,害得我肚子都快撑破了。'相公害羞地狡辩着。话音一落,灶头的灯火也跟着大伙的笑声忽闪忽闪的。

  一位比相公年轻十来岁的社员插话说:”你别看相公挺老实的,其实人鬼精着呢。解放前一起挑茶下福州,一趟下去半个月。头几天别人急着抢在前面,他一点也不急,慢吞吞的落在后头,催他也不理。我们以为他挑不动,原来全假的。等快到福州的最后几天,我们挑不动了,他依然不急不慢挑着。还好,良心不坏,会帮助挑不动的人,把茶叶分一点加到自己的担子上。最终总是他最先到达福州,真是服了他。“这时相公就会有点得意的咧嘴笑,一笑起来鼻涕、唾液依然会滴下来。

  相公得意时,那漏风的嘴里也会聊一些国民党兵营里的生存鬼点子来。比如说吃饭,先盛松松的一小碗,赶忙吃完,第二碗盛得满满的,就吃得饱了。新兵蛋子不知道,第一碗就盛得满满实实的,饭很烫吃不快,等第一碗吃光去盛第二碗,饭桶里早已经没饭了,所以新兵蛋子经常喊饿,行军打仗也最容易牺牲。

  特别起劲时,相公也会说一些兵营里的趣事。比如说,自己把拿去买菜的菜金赌光了,没办法,只好卷起裤腿衣袖到河沟里摸田螺应付交差。当听到北方人不会吃田螺、远远好奇地看着又急忙离开,整个连队那天只好就着一锅田螺下饭而连长哭笑不得时,对于这囧样的国民党大兵我们都会笑话他。

  当我们问起他当年打仗情况,他说:“日本打完了,就回家了。”接着,他会轻描淡写地说,他当的是炮兵,每一场战斗过后,山头阵地被日军炮击的比牛犁过、耕过还稀巴烂,焦土几尺厚,山前山后就几乎找不到活着的战友。这样的惨烈状,相公居然没有受伤,真是命大!听到这里,小时候的我总会好奇地问:“你跟小日本打,怕吗?”这时,相公会慈祥地摸着我的头、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不怕!不怕!!那时上战场打日本,我们都是抱着必死的想法去。所以不管天上日本人的飞机像蜻蜓一样、还是枪炮弹像雨点一样飞过来,我们一点也没感觉害怕。”

  听村里的老人说,抗战胜利,相公厌倦了炮火生活,也不要晋职和军功,回乡务农,当时他们都看见过相公带回来的本本证证哩。由于回家已三十出头,属于那时的超大龄未婚青年;再加上出去当兵八九年,家贫如洗,所以终身未娶。但是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去世前,村里人从来没看见他唉声叹气、怨天尤人过,也从来没看见他跟谁有争执过或者发过火什么的。他依然是没有一点脾气,整天咧嘴笑,笑着笑着,鼻涕、唾液就垂滴至下颔下一尺多,这样一个好玩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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