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苦叶菜

　　夏妙录

　　苦叶菜在我们的方言里有多种别称，如苦菜、苦叶。这是一种随性生长的植物，对生长环境好像并不挑剔。童年在老家生活时，随便到哪个山谷或者山岗采摘，都能遂愿。哪怕在早春时节，人们怀念往年苦叶菜的味道了，就上山寻访它们的踪迹。这时，只要你拨开茂盛的枯草丛往深处探望，总能遇见几束深绿色苦叶菜，那是越过寒冷冬季而不败的草中英雄了。将这深绿的叶子汆水时，要多花点时间(若要省时间，可以抖入一点点小苏打)，否则不仅苦味难去净，弄不好还会留下一股臭虫子的味道，咀嚼起来有嗑牙的感觉，那就白费那番想念苦叶菜的心思了。

　　每年春回大地，各类春草春花在山野露脸时，我总是首先想起苦叶菜。那是温情的回味，沁人心脾，一如迤逦春光可赏可尝。在这物质异常丰裕的年头，不会有多少人真正爱吃那味山货了吧？我却用满腔的热情，一如既往热爱着它。

　　我对苦叶菜的钟情并非始于春天。

　　一年秋季我开始咳嗽，吃了几次西药一点也不见效就改吃中药，还是不见效，又开始试用草药偏方，将近三个月还是未能制住那个该死的咳字。到后来每咳一声，尿液就应声而出，于是，打算请假休养。

　　那时，在一个乡村中学做班主任，孩子们见我这般受折磨，纷纷支招。大家都说出自家大人的“治咳良方”，把它们汇集在一起，简直就是我班的“祖传治咳秘方全解”了。有的说枇杷叶蒸冰糖能治咳嗽，但是要把琵琶叶子背后的细毛洗刷干净，很多孩子说喝过无数次那样的汤水了，好喝又喝得好；有的说把梨心挖空，拿冷水炖汤喝也能治咳，也是一剂味美良药；有的说车前子、小青儿、麦冬泡水当茶喝也有效；有的说橘子饼蒸鸡蛋吃能好；还有的教我怎么煮老鸭汗滋补身体……

　　我还没开始试验他们的“良方”，就陆陆续续收到家长们的关爱，有送来家养老鸭的、有送来鹿茸西洋参等补品的，还有的送来大把草药。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班上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的家人给他带了一大把苦叶菜的根，说是单方熬汤就能治好我的干咳。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啊，苦叶菜们几乎都枯萎或躲到大蓬草丛中了，挖那一大把苦叶菜的根，真不知他们要费多少劲。

　　一位老中医建议我别喝苦叶菜根熬成的汤水，说它是性寒植物，我久咳体虚不宜食用。一半是“久病乱投医”的心理作祟，一半出于报恩，我再次把自己当成草药偏方的试验品，拿苦叶菜根熬汤喝了一大茶缸，果然不出老中医所言，我的肠胃立即抗议……虽然苦叶菜根没能治愈我的咳嗽，但是对它的感念却时刻在心，尤其是遇见学生捣蛋而气愤至极时，苦叶菜的根就成为一剂降火良方，出现在脑海。苦叶菜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菜，置身田间野外，随便什么地方总能找到它们生机勃勃的身影。每年春光里，我都要雀跃着上山摘苦叶菜，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是惦念过去的那段温情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