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那么远——走进海西记

　　朱建德

　　九月初，宁德、福安、霞浦。

　　十月中，寿宁、柘荣、福鼎。

　　十一月底，南靖、漳州、泉州。

　　一段时间来，频繁地跑福建，源于我牵头负责的一项“走进海西”采访活动。就是通过走访邻省福建一些县市，找亮点、学经验，为苍南赶超发展提供启迪与借鉴。

　　现在去福建，高铁和高速都是新修的，路况很好，就像到邻家串门一样容易。苍南动车到福州才两个小时，比自家省会杭州还近。不过，一路过去，却发现隧道特别多，一个山洞接着一个山洞，据说福建全省有隧道350多个。

　　隧道多，说明山多。据说全中国山最多的省是贵州，被称为山地省，其实福建也是名副其实的山地省，但福建的特点是山的“破碎化”。福建降水丰富，河流众多，这些湍急的河流沿着网格状的断裂线把一座座大山切割得好像“豆腐块”一样，山成了一块块“豆腐”，水则成了“格子状水系”。路在这一块块“豆腐块”和“格子状水系”中穿行。可以想象古时从中原到福建之艰难。

　　四百年前，大旅行家徐霞客五次从浙江入闽，每次都绕道江西，云游于闽山闽水间，他曾发出：“闽道更比蜀道难”的感慨。

　　闽道与蜀道究竟谁更难？我觉得对古人而言，可能闽道更难，因为蜀道翻越的是像秦岭那样的大山，双足踏在这样的大山上，是在一个斜面上行走，闽道虽不如蜀道上的山高，但其支离破碎，你会不断地与悬崖峭壁遭遇，就像行走在一个个锯齿之上。

　　破碎的山，一座又一座，连绵不断，直逼入海。造成了福建的海岸曲折，海湾众多。这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海岸，最适合建设大的港口，停靠大船。但是很遗憾，造物主给了福建最适合建造港口的海岸，却没有给它与之相配的腹地。这是福建的一个矛盾。

　　福建的矛盾还有许多。破碎的山地，造成了封闭；优良的港湾，又哺育了福建人面向大海的开放意识，福建人是最早“下南洋”、“闯东洋”的，也是最早出海做生意的中国人。闽西客家人聚族而居的土楼与闽南沿海一幢幢洋房是这个矛盾最好的注脚。

　　走进福建、我们看什么？学什么？学福建人做生意吗，可现在浙商比闽商更有名，更会做生意。古人说，“三人行，必有吾师”，换个说法就是，“三城行，必有榜样”。

　　在宁德，苍南桥墩籍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李步舒亲自接待，让我们感受了浓浓的乡情厚谊。宁德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年产值200亿，研发队伍1400余人，其中博士90余名，硕士600多名；宁德安发益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企业汇聚40多名全球生物科学前沿的科学家……一家家大手笔的企业参观过来，让我们对这个习大大曾主政过的城市刮目相看。在霞浦赤岸，参观了空海纪念堂，回到县城，一碗主料为笋片、牡蛎的海鲜酸辣汤，勾起我们遥远的回想。翻开我们的家谱，会发现很多都记载着自己家族先辈是从福建长溪县赤岸搬迁来的。古长溪县治就是今霞浦，赤岸在现霞浦城关东10华里，为行政村。无论作为唐朝的“里”还是现在的行政村，赤岸的地域范围应当是很有限的，我们的先祖跨越近千年，迁徙路径却共同指向一个行政村，这让我们非常好奇。

　　来到寿宁，才知一个县城可以这么小，不到2平方公里的城区，挤着4万人；也可以这么大，这个福建全省面积最小的县城，提出了“三年再造一座新城”的目标，并打破地域局限，把距县城8公里的南阳镇纳入县城组成部分，规划“两镇同城”大城关格局，很值得苍南借鉴。在柘荣午餐时，一大盆牛肉羹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很优质的牛肉，据说选用牛腿肉；很朴素的煮法，现场明火烧制；如此鲜美和爽口筋道，真是灵溪当地牛肉羹不能比的。

　　到了南靖，看了土楼，震惊不已，四个圆楼围着一个方楼叫“四菜一汤”，最大最早的土楼叫“东歪西斜”……这些土楼似乎从遥远岁月里走出来。这里土楼之多，分布范围之广，样式之奇特，命运之跌宕起伏，如果没有亲历其间，是很难体会的。这些土楼曾经“围”出了强盛的家族，现今又有了“世遗”的际遇，有人走出去了，又有人再进来。令人扼腕的是，无论如何，全族聚集而居的繁盛时期已经随风而逝，渐成追忆了。来到人称“闽南周庄”的塔下古村，这里的人说着和我们相同的闽南方言，熟悉的乡音，让人有回家的感觉。塔下和早先许多地方一样，原是荒芜之地，明代宣德元年(1426年)，张姓族人沿着塔下山溪的沟谷两旁，建造了一座座集居住、防御等功能于一体的围合型土楼建筑，有方形、圆形、围裙形、曲尺形等，共有42座之多。后又在沿溪两岸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座座单院式土木、砖木结构的吊角楼，形成大楼带小楼、高低错落布局的奇妙景观。为敬奉先祖，塔下张姓族人于明朝后期在村庄东面山坡、建造了“张氏家庙”德远堂。家庙风水很好，后有能藏风的斜坡草地和树林，前有能聚水的半圆形池塘，池塘前边两侧石坪上耸立22支高过10米的石龙旗杆，杆柱浮雕蟠龙，势欲腾飞，让人不敢小觑它的分量。

　　我对一个远方的城市不会有太多的理解，住一宿离开，或呆两天也要“滚蛋”，能记住的只是片断。像霞浦海鲜酸辣汤、柘荣牛肉羹、南靖小溪鱼，就是我对这些小城最感性的认识了，说起来挂一漏万，却最生动。我对一个城市那些经济、文化的，或招商引资的一大堆指标、数字本来不感兴趣，出于采访需要，拿回一大堆宣传资料，但懒得翻它，也不想知道的太多。朋友们介绍自家城市时也不说这些，反而是一些边缘的，甚至是琐屑的吃啊、玩啊，成了我对一个地方最深的印象。

　　如果和一本正经的政府对于这个城市的介绍，和自己的感受相比，不知要差多少。很多的数据，很多的史料，很多的政绩，构成了这个城市的全部。而在一个外来者看来，一个城市可能就化入一壶功夫茶里，化入一餐有地方特色的美食中。

　　那天我临时有事，从漳州赶回苍南，回到家中，泡了一杯福鼎朋友送的白茶，在氤氲的茶香中，似乎离福建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