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周刊(2014年4月8日)

阅读派:教育的向上和向下
对话《把学校交出来》作者李斌
杨守铬整理
3月24日上午,阅读派特邀中国青年报资深记者、《把学校交出来》作者李斌,在灵溪镇渎浦小学做“教育的向上和向下”主题品读活动。近40位校长、教师代表参与。
杨守铬:《把学校交出来》这本书我认为是有教育史价值的书。李斌以一个记者的身份,自觉的担当起想通过教育改善现实的责任,通过对各种教育事件的深度挖掘和追踪,记录了当前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中的问题和现状。如何最大限度的让身边的环境向着更美好的方向迈出适度的步伐?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教育的向度。所谓的向上和向下,也就是教育的向度问题。向上是北京第十一学校这样高端前沿的教育改革,向下就是农村村完小的普惠教育;向上是教育理念,向下就是教育实践;向上是制度,向下就是课堂……
李斌:每次参加这种对话活动对我都是一种学习。前不久,杨东平先生在两会结束时召集了十几人一边吃一边聊教育,其中有企业界的全国政协委员、有记者、律师、教育专家等,俞敏洪也在场,大家对教育都很失望。
中国教育要呈现给民众一个怎样的形象,是失望还是希望?我想在很大程度上确实取决于每一所学校和每一位老师的努力,对于家长和孩子来讲,他对教育的理解、认识和情感主要就来自于学校和老师如何对待这个孩子。老师一句恶劣的评价,可能影响孩子一辈子。一旦老师破坏了孩子的成长,整个家庭对教育就不会有好的印象,甚至会厌恶。因此,作为老师和校长要给孩子们传递一种来自教育的力量和温暖。
另外,为什么现在人人都可以对教育指手画脚?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教师的教育专业素养不够。教师的工作本来是不可替代的,但是目前教师们给公众留下的还不是这么一种印象。我非常认同北京十一学校对教师职业的定位,认为教师从事的是世间最复杂的脑力劳动,应该在学生的今日之爱戴与未来的追忆中,寻求富有乐趣的教育人生。它在招聘老师的时候,有一句口号,也是他们的愿景:来北京十一学校,和我们一起改变世界,以教育的方式。以此吸引那些有共同的教育追求、适合做老师的人来学校。通过老师影响每一个孩子就是改变中国的一种努力。
对于教育的向上和向下,我的理解是教师当顶天立地,关注社会和人类的走向,勇于担当,心怀天下,这样才能影响孩子们的精神成长。对于一些社会事件不一定要发表批评,但要有自己的判断。一个好的老师,不能只关注自己的学科,这远远不够。
朱永新老师说,关起校门、教室门,你就是一个国王。不良情绪的淤积,会让人活得不健康。与其抱怨,不如做力所能及的改变。校长在乎老师,老师才可能够关心爱护学生。
阅读派活动,把有共同追求的老师联合起来,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曾经参加过茅于轼先生新书发布会,当时有人提出好人应该联合起来,对抗坏人,否则就会成为坏人的天下。教育也是一样,改变的希望在于大家。只要有交流、碰撞、学习,教育就会继续往前走。我最初做记者,对教育很悲观失望,这些年在各地跑,和教育界朋友在一起,又获得了一种信心。所以我在书的封面上写了一句话:在这里,发现教育改善的智慧与希望。今天对话的目的,也是携起手来,共同前进,以积极的心态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努力做一位好教师好校长。我先抛砖引玉,更愿意听听大家的看法。
张耀辉:深感教育的弊端。很多老师没有思想,拼命贯彻上面的东西,但是上面有些东西是错的。有些单位招聘烧垃圾的,也要研究生学历,什么用?你采访报道了这么多有关教育的事件,有去回访过吗?
李斌:方向性的错误一定不能犯,教育也是一样,方向错了,教师越努力,孩子就越可怜。吴非老师有个观点:学校里最可怕的是,一群愚蠢的老师在辛勤的工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回访过,有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因人成事,因人废事。像有一些地方,局长十年轮岗后,新局长不懂教育也不尊重教育规律,这就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对于一个地方的教育来讲,十年还不足以形成一种很强大的文化力量让后来者来遵循。像山东潍坊的教育,因为之前有一个打开局面的李希贵局长,后任还有一个能继承发扬的新局长,能形成一个很好的延续。像湖南汨罗市教育也是一样。另外,有的局长不懂教育,但是他爱教育,也会做得很好;愿意学习的局长,也会做得很好。乡镇党委书记出身的,如果爱教育,愿意学习,往往能打开一个新局面。我这次过来,对叶局长的感觉就很不错。好局长、好校长、好老师,这是打造好教育的最佳结合。
卢孔群:刚才守铬讲到教育的向度问题,李斌记者说到方向很重要。我的理解是校长就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们能带给孩子什么,这个方向一定要对。孩子的兴趣一定要关注,比如阅读的习惯要去培养,给孩子们一个阅读方向,让他们读书时不茫然。
李斌:教育规律,就是要充分尊重孩子的成长规律。有些时候,我感觉教育的问题就像北京现在的天气,从冬天一下到了夏天,跳过了春天。孩子们面临的很大的问题是,没有了童年,至少是没有了自由、快乐的童年。提前开发、学业负担过重,就是一种摧残。
林志超:你《把学校交出来》这本书中的文章好像都不做评价,把所有反思留给教育者,留给别人。我想问一下你个人的观点,你觉得中国教育该如何做?
李斌:我采写每一篇文章时,都会有自己的清晰的价值判断,只是我不一定非要跳出来说而已。我认为教育要做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要适应人性的发展,你希望老师怎么对你,你就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学生。我觉得北京十一学校,代表中国教育的希望和方向。
杨业鹏:我觉得李希贵的东西我们可以受启发,但不能移植。
李斌:我们曾经讨论过,向北京十一学校学习什么?学习的应该是方向、理念,学习他为什么这么做。教育规律其实没有国界之别,也没有城乡之别,就像从温州到北京一样,可以选择多种交通工具达到,也可以步行,但大方向是不变的。十一学校的很多做法同样可以在各地落地,只是程度上会有差异。
林煜:苍南离北京有多远,教育的差异就有多大。国家喊素质教育喊了那么久,我觉得把现有的课程认认真真扎实做好,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像连已有的技能课都不重视,素质教育何来?
李斌:说苍南离北京有多远,差异就有多大,这种说法不对。北京有些学校的教育生态可能比苍南还差。比不了硬件,你们可以比教育思想。素质教育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我不久前主持雷夫和李镇西、魏书生等老师的对话时,提了一个问题:请用雷夫能听得懂的语言告诉他,什么是素质教育。李镇西校长的回答很巧妙,他说,教育本不应该有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分,教育就是教育。杨东平先生也建议用生活教育替代素质教育的提法。
杨德较:我觉得要善于争取社会各种力量,形成合力办学校。外界舆论会对学校管理形成很大的压力。
李斌:把学校交出来,就是政府把学校交给校长、校长交给老师、老师交给学生。你给我的启发是我们要开门办学,目的是让家长了解我做什么,支持我。学校、校长、教师要有底气面对家长,不能被家长牵着走。某种程度上,家长是应试教育的帮凶。
杨业鹏:学校缺乏办学自主权,简政放权,角色转变,把学校交出来,在目前的体制下很难。
李斌:管办评分离,迟早会实现,已经写进了十八届三中全会的决定。
王孝稽:《把学校交出来》是一个“零度叙述”的教育文本。有两点感受。第一,诠释了记者眼中的中国当代教育。第二,采用“零度叙述”的视角观察教育,作者对教育有足够的尊重。还有两点思考。第一,《把学校交出来》这本书的书写广度很广,每个点都试图切入教育深水区,但只是点到为止,总体感觉密度不够,整体感不强。第二,今天讨论的主题,教育的向下与向上问题。显然,教育在当下,单纯向上或单纯向下发展都是不现实的。我们都期望更向下,给学校,给校长,给教师足够空间,足够自主权;教育行政部门,要高层建筑,要统一管理,要“一刀子切”。在当前这种体制下,教育要在向度中寻找位置,教育的向下与向上,永远是个矛盾体,是个平衡器。
李斌:讲得实在太好了,虚心学习。
金朝晖:现在一个很值得思考的现象是,全国从上到下都在批评教育——不管是政府、学界、社会、家长和学校老师,难道大家所批评的教育是一个概念的“教育”吗?教育的问题从来就是社会的问题。社会有偏差的需求和政府不合宜的干预已经引起学校教育的不安,让学校无所适从。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底气去做好这样的平衡?这需要学校要有自己对教育价值的理解。我总是反思也问别人一个问题:当谁都管不了我们的时候,我们能为孩子做些什么?只有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们才能说,“把学校交出来”!
李斌:复杂的教育对喜欢挑战的人来说应该有吸引力。
张延银:教育行政部门控制和指挥已经发挥到极致,对变化多一种期待。
林仕程:作为农村小学校长,我希望你能去写另外一本书:把学校还给我们。这是我们需要的,很多时候学校不在我们手中。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在目前情况下,怎么样才能更好。
侯赢瀚:我想结合“教育的向上和向下”谈两点看法。第一,教育需要向上,一是办学目标向上,要指向现在的幸福和人未来的发展;二是办学条件向上,在阅读《乡村教师“王守奇现象”》时,我很奇怪:政府在干什么?我们希望像杭嘉湖那边,建好学校把钥匙和学生交给校长,然后对校长说:把学校交给你,你必须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第二、教育必须向下。一是管理向下,“把学校交出来”是一个向下放权,激发师生主动活力的优秀理念。二是评价向下,建立各学科面对不同需求层次学生所要达到的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基本态度的量化指标。
李吉:被你对教育的这种情怀感动,我们特希望能够通过你的笔,让教育变得更加美好。你对有偿家教怎么看?
李斌:有偿家教教育部门肯定是严禁的。这里牵涉到是不是有违职业道德、为什么要做有偿家教等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有偿家教肯定会破坏教育生态。
张延银:向上和向下,也可以理解为教育的上限和下限。
陈敬干:现在身边的教育,变化最大的是塑胶跑道、多媒体、多功能教室等教育设施的从无到有或换代更新,教育行为的变化相形见绌,我在思考主要的原因在哪里?我们为什么在应试教育的泥潭里拔不出来?我认为:一是教育的问题其实也是社会的问题。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是解决教育问题的根本所在。二是教育制度问题。一个是考试选拔制度,一考定终身,中小学的一切减负措施是纸上谈兵,培养学生创新精神也是水中捞月。另外一个是教育的管理制度,如一个人既当运动员,又当教练员和裁判员,这样的远动项目能发展好吗?党的群众路线教育让我们看到了风清气正、公平正义的社会,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在教育领域实行“办、管、评”的分离,我们期待看到教育春天的到来。
李 斌 中国青年报主任记者,曾任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教育科学部记者。两次获全国性年度优秀新闻作品最高奖——中国新闻奖,《校长论坛自揭大学之短》《山西榆社“高考滑坡事件”调查》等多篇作品获教育部优秀教育新闻奖。著有《把学校交出来——一个青年记者笔下的中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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