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气象：艺术家叶宗武

 

 

叶宗武，先后毕业于温州教育学院中文系、浙江师范大学艺术系。原县文联副主席，苍南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政协苍南县委员会第二至八届委员，第七届常委；九三学社浙江文澜书画院理事，浙江省书协会员，书法作品参加全国第四届新人展。上世纪90年代在温州市举办“叶宗武书画作品展览”，书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省市展览并刊登在《中国书法》等报刊杂志。出版文学作品集《月亮是不会没有的》。

总想给叶宗武写点东西，如鸟飞过，一想就想到了苏东坡以及他的一些句子，如横看成岭侧成峰，如腹有诗书气自华，如千古风流人物——这个“千古”可改为“一时”。此“一时”乃一时无俩也。

提到苏东坡主要在于他是古来第一全才，以及偏爱。老叶自然不能比肩前贤，但是他会的多，在我的脑子里，至少觉得他会写文章、会书法、会美术、会音乐，这个“会”十分难得，现代的艺术分类已经越来越细了，且先不说成就大小，能够“会”一项的，已属不易，老叶全会。

会文不算强，会文之外能有一腔热情，更难得。

人过中年万事和。近年已少有激荡之心，但老叶往往让人“心动”。多年前在文联打散工，他是文联副主席，一进门即一番劝告，行文该如何如何，为人该如何如何，不讲违心的话，他不仅仅看在同族的份上，而是出于对后学的关爱。一直记挂在心。

后，多有接触，酒席间，每每问及生活、创作，满目关切，又是感动加感动。

叶宗武一贯如此，做人做文，颇多气象。乡间熟友，均如此云，我辈谨以“风流人物”仰视之，风流者，文采风流也。

今本网特刊发著名作家程绍国精彩文章，我们当可重新认识一乡贤——叶宗武，艺名老铁，属牛。

——编者语

程绍国

平苍多高人。姜立夫、苏步青、李锐夫、苏渊雷、朱维之、徐规……叶宗武曾祖父叶适今，前清秀才，青年就读日本早稻田大学，学识渊博，才华横溢。通诗文书画，擅篆、隶、楷、行，曾出版《天下英雄帖》。鲁迅先生1911年给许寿裳的信，提到叶适今等，曰“是数人于学术颇可以立”。叶宗武说曾祖父不慕官场，只做了浙江省教育会副会长。我暗暗找查资料，真有那么回事。叶宗武并不吹嘘。

我认识上叶宗武，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可见他并不是个出众的身材，出众的口才。然而女人多说他帅，大约是他单皮的小眼睛，和脸部的两圈黑毛的缘故。性感呵。他脑顶少发，光亮可鉴，常常戴着大可不必的鸭舌帽。我说：“郑国川（剩个圈），戴着鸭舌帽，别人还以为你烂了头呢，光着反而见出风度。”他听不进我的话，大概是研究了又研究，觉得戴着比不戴着好看一些。他对我的规劝还有不听的，就是吃烟。他一天大约吃一包多一点，在房间或包厢一吃，云苫雾罩，毒气弥漫。香烟的罪恶谁都明白，但他说：“人终有一死，或死于清苦，或死于幸福。”

我不吃烟。

看来他是对的。看来他比我幸福。

叶宗武还经常为自己的不运动、不锻炼辩护。说和尚除了念经就是宴坐，可是活得长。我说且看少林和尚，武艺高强，不是动吗？他又把乌龟搬出来，说千年的乌龟没有武功，就是太极拳也不会，活到千年在于静。我说那是物种有别，蚊子怎么静也过不了年，过不了冰雪严冬。我狠批他，他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猛笑，人越笑越小。

其实，他相信宿命。以为“好”和“了”由上天排定。

但我和他有共同爱好，喝酒，搓麻将。“文学周”时候，夜雨飞云江边，天籁雁荡山下，几番酒后切磋。老实说，他的麻技一般。而坐下麻将桌上，他就亢奋。上身笔挺，手心是汗，嘴里胡乱哼着小曲：“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不爱你，你也要爱我。”温州麻将另有规矩，他常常犯错掏钱，但不在乎，似乎有玩就行。他是个玩主，他在，大家总是愉快。

叶宗武的酒量一般。白酒三两，黄酒八两。在酒上他会吹嘘，说白酒能喝八两，葡萄酒能喝两瓶。可是在桌上，他喝得并不多。有回与我和吴树乔喝，他喝了七八两黄酒，到马站买四季柚，车上三次下来大吐。我说：“你不是白酒八两，葡萄酒两瓶吗？”他只说：“哎哎呀，这山路太弯了。”王顾左右而言他。

但叶宗武对朋友是真正的好。他把感情看得很重。他隔三隔五打电话给我和吴树乔：“兄弟，我想你了！”其实我和吴树乔也正在想着他呢。他便说：“福建的杨家溪，上万棵枫树正红呀，马上过来！”到了杨家溪，枫树还绿着哪。不久电话又来了：“福鼎的牛杂太好吃了，天哪过来过来！”到了福鼎，他把汤喝得很响，嚷嚷道：“太好吃！太好吃！” 我和吴树乔相视莞尔，这牛杂实在是太一般了。他希望朋友们天天缠在一起，不要松开。

我和树乔启车时候，他显得孤苦的样子。必说：“到家，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唯唯。回到家，我洗澡，把他的话忘了。正好冲上水，涂上沐浴露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叶宗武打来的。第一句就是：“我叫你打个电话，你怎么就忘了呢。你不打个电话，我怎么会睡觉呢。——好好好，你睡吧。”

他读了我的“双溪”“九间”，一定要到我的老家双溪看看，老屋九间看看。我言及我的父亲大爱事迹，言及我的女儿即将诞生而我的父亲病入膏肓，叶宗武流泪了。春雨潇潇，双溪两岸的山青翠欲滴，叶宗武一定要到我父亲坟墓看看。我不同意。我不能给朋友传染上坏心情，悲伤的青灯只能点在自己的心间。况且我父亲的坟墓已经被捣得稀巴烂。叶宗武还是不肯，坚持谒坟，还好急雨如箭，我的拒绝更加了当。而我已经非常地感谢了。

叶宗武的口头禅是“太好了”。“我的老婆太好了”。“这山太好了”。“这篇文章太好了”。“这茶太好了”。他没有心计，毫不城府，见人都很阳光。他是个透明的人，是个乐观的人，是个超脱的人，是个童真的人。世事复杂，他偶尔说：“这人怎么会这个样子呢？”“这事怎么会这个样子呢？”——孤傲，骄躁，欺负，觊觎，丑恶，计算，阴谋，都不能用在他的身上。他的品格是艺术家的品格。

他读过浙江师大，可一直蜗在苍南。师大的同学说他的二胡在全校夺冠。是《赛马》，还是《二泉映月》？我以为乐器中二胡是最好听的，最适合我们江南人听，可惜我没有听过叶宗武的二胡。叶宗武通文学，谙戏剧，散文小说都不错，出版过《月亮是不会没有的》。而他精书画，尤其是书法。观其书风，画笔入书，畅达灵劲，而又雄豪洒脱，草书有篆籀之味。古人云：“奇逸之品，不在笔墨，而在气脉。”有些人学了一辈子书法，停留于“匠”，不能称“家”，盖无气脉也。叶宗武以气脉胜。傅山曰：“宁拙勿巧，宁丑勿媚。”似乎正在讲到叶宗武的好处。他的书法有侠气，有烟酒气，似在倾诉灵魂的放达，和放达后的淡泊。

叶宗武，蜗在苍南，殊为可惜。倘在京城，一尺作品不知能卖几千块呢？

叶宗武，艺名老铁，属牛。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市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