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水的顺流 山水之间 把爱修成正果 走过动物园等
水的顺流
陈革新
逆水方向,沿峡谷青溪,我们临时组团从陆路说来就来。拐进南雁荡山更深处,倏地扑来另一个世界。这时,我发觉,两只眼也好,四只眼也好,常规的感官加上第六感觉都被眼前的陌生感新鲜感调动起来了。
曲线的青色山体因岩壁凸现了雄奇,近距离仰视,照样产生恐惧与好奇。工笔的小叶溪榉,写意的阔叶油桐,是绿是黄,让人色盲。老樟冒出一层羞答答新芽,是一般化的四月。间杂开得正是时候的红、紫、白杜鹃花,奔放热烈得变形,颇似印象派作品。三两株古枫静立,历经风霜搭配着萧条的路亭,却最具艺术个性和魅力。
风景长卷继续打开,在对岸的余光中说:“如果你此刻拧我的睫毛,一定会拧落几滴蓝色。”这岸的我改了一字──绿。其实,是蓝是绿还是说不清。
如果此时及时批评我只注视了山与树,实在是跑题,对了。主题当然是水。
四月的阳光下,这是怎样的一种水呢?凭我仅存的诗意,技穷的描述,只剩纯净两字。是碧碧绿绿的,悠悠流动的,天然有灵性的纯净,而非装在塑料容器里的死的纯净。这纯净从寂静群山中汇集而来,不回头而去,滋养着全流域的土地、庄稼、草木、牲畜、人家。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年复一年。
如何写水?像清朝人《将到顺溪》诗云“清溪曲曲抱山来,万竹丛中叫画眉”之类,显然是低度白酒。像京城名流应邀来楠溪江写水,直说:“我可以负责地向全世界宣告:楠溪江是很美的。”我觉得这语言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自然文化遗产评委会首席新闻发言人在召开发布会,又像是广告上明星装腔作势的十秒钟表演,恰恰不是作家说的话。这话正应了吃了人家的嘴短那句老话。余光中批评朱自清写水如《绿》等名篇,多用女性意象,几个公式化动作,令人厌倦。自己写塔阿尔湖心小岛时,有这样一段描写:“来到这里,我才了解高更为什么要把他那高高颧骨埋在大溪地岛上,而且抛掉那位丹麦太太,把整个情欲倾入棕色的肉体里……”这棕色是热带火辣辣且带原始味的菲律宾女人褐中带黑,深而不暗,油而不腻,细得有点反光的皮肤的美。余光中也还是离不开女人。
不管它棕色,白色,黄色,反正最迷人的皮肤,就是顺溪的水。看这顺溪的水,必须默默地看,慢慢地悟,不用激动,不要作诗,内敛地选择溪滩卵石坐下,做一个沈从文一样的梦。
但是,看这脚下的顺溪水,你能抵挡诱惑么?
有人坐在车厢后就忍不住煽情地叫:“我们下去游泳吧!”我说:“只要你敢下,我就剥了衣裤赤条条下。”我对赌注十拿九稳,我了解他天生怕死,当然只能在岸上意淫。
我准备好了,中餐时,我要喝几斤这顺溪水酿造的米酒,烧几盘这顺溪水出产的鱼,统统吃掉连刺都不剩。然后酣畅淋漓当场醉倒。我得意于这种较刚性的有力度的对顺溪水的写法。
山水之间
陈以周
喜欢游览山水的人,并非一定要去名山大川,一点荒山野瀑就足够了。
闹村便是如此。
闹村其实并不闹,她位于南雁边,却比南雁来得娴静。那为什么要叫闹村呢?原来这跟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有关,民间里传说刘秀是王莽的外甥,王莽篡位后,要杀襁褓中的刘秀,却不知已被前朝的大臣用自己的儿子掉了包,救出了刘秀。后来,王莽知道后,为了斩草除根,一路追杀刘秀。刘秀往南方逃难,途经闹村,王莽的军队也追到闹村,于是便把这个地方“闹”了。有意思的是这里还有个与之相对的地方,叫安心,说是刘秀逃过王莽的军队,经过此地时,长长舒了口气,心算是“安”下来了。当然,传说毕竟是传说,说说而已,是不是有这回事,我们也只能姑妄听之。
我们去的是一个叫白水人家的地方,是一种带有住宿的农家乐。白水人家依山而建,最里面有一条瀑布,下有小潭,可游泳。对面有道观一座,叫什么仙姑洞,想了想,原来南雁里也有。后来,我们去闹村逛了一圈,发现这里有不少古民居,其中一座是宋淳化年间建造的,宅子的主人跟我们说他的先祖是个解元(乡试第一名),门前还留下两块下马石,他说那个仙姑就是在这宅子的后山修道成仙的。
白水人家出来是一大片稻田,这里的稻子比别处都要来得高大、健壮,此时稻谷已成熟,泛着金黄。我在想,这些先人真会选地方,这里四面环山,中间一个空旷的平原。久住于城市的人来此,如脱缰之马,可以自由驰骋;那些被城市楼群哄抢的天空,在这里又一次得到返璞归真。于是,我又想到古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游览山水。游览山水大概可以分为三种境界:俗、雅、哲。俗之境界与风景对话,雅之境界与心灵对话,哲之境界与天地对话。俗人观景多注重风景的外在形似,是谓俗也;那些文人骚客“向晚意不适”,便“驱车登古原”,以此释怀者,是谓雅也;而像王羲之会兰亭,苏轼游赤壁那样遨游于天地之间,洞察历史,品论生死者,是谓哲也。
我们这些工作之余,爱玩点笔墨的人算哪一种呢?我看,充其量只能在雅俗之间吧。我们一共在白水人家住了两个晚上,在这里没有工作中的条条框框,可以随意找三五人,品一杯茶,聊文学,侃人生,均可,累了就回房睡个好觉。用餐时,大家把酒畅怀,真神仙般的生活。可惜我是个不嗜酒的人,只能在内心里与他们痛饮三百杯。
在我们谈话间,给我们端菜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也颇有意思,她不懂得“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看我们捉弄她,就开口跟我们“顶撞”起来,这跟城市自然不能相比,在这里我们突然觉得她的可爱,她的淳朴。
这样,到了第三天,我突然觉得有点腻了。是呀,闹村虽好,但不可久居。古人常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回归自然,只能算小隐,我以前很羡慕陶渊明,现在觉得那是在逃避生活。况且,乡村虽好,但没有秘密,城市虽冷漠,但来得自由。最好如白居易所说的做个“中隐”,“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闲了就偶尔出来寄情山水,腻了就好好投入工作。
于是,当天中午,吃完午饭,我们就匆匆赶回去了。
把爱修成正果
步步
说起表哥和嫂子的爱情故事,那是很精彩的女追男版,精彩度拍成电影,那也是相当卖座的。嫂子不是哥哥中意的女孩子,他中意的女孩子舅舅、舅妈不中意。任凭哥哥怎么挣扎,最终还是逃脱不了父母的眼泪,他放弃了他的爱。哥哥的爱情让我觉得,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嫂子是舅舅、舅妈中意的媳妇,可是哥哥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脾气坏、不漂亮……反正所有能想到的贬义词他都用到了嫂子身上。
不过,所谓一物降一物,实在是有道理的。哥哥躲嫂子有高招,嫂子追他的本领一点都不逊色。起初她用两条腿追,后来她发现任凭她的两条腿有多长是追不上哥哥的,因为哥哥总是开着自己的车,甩头而去。于是,嫂子软磨硬泡,她的父母给她买了一辆车追。往往演绎的是,电视里的“警匪片”,哥哥在前面开,嫂子在后面狂追,就像橡皮糖似的粘着不放。哥哥在上海,她也呆上海,哥哥回温州,她就开车追到温州。嫂子的追逐终于感动了哥哥,哥哥接受了这个他曾经非常讨厌的女孩。
现在哥哥对嫂子是维护得不得了,难怪他们的结婚照上,嫂子的笑容那么灿烂。看过很多人的婚纱照,觉得新娘新郎的表情相当的僵硬,虽然哥哥和嫂子都不是俊男美女,但是哥哥和嫂子的婚纱照,每一张都很自然,笑的自然,酷的自然,似乎是生活嬉戏的瞬间,意外留在了摄影师的镜头中似的。哥哥还到处炫耀说,自己拍的婚纱照自己很像陆毅呢!从“万梓良”到“陆毅”,这摄影师捕捉人物的镜头的本领真不是盖的。
说实在,我开始有点喜欢她———这个比我还小两岁的嫂子了,喜欢她的执着,喜欢她的永不轻言放弃,喜欢她既然爱就争取到底……昨天的她,我发现真的很漂亮,第一次这么觉得。她真的有鬼斧神工,把这样的一份爱修成了正果,由衷佩服她的勇气和坚持!
走过动物园
杨德听
一
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
不知道这世上第一个设立动物园的是谁,初衷是什么。按我从动物园里精美的宣传招贴上的理解,把这些动物关进来,让人们接近它们,要呼唤起人类对自然的崇拜,对同伴的亲近,对生灵的敬畏,对生命的热爱。
然而,“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征服欲永远是人心底的潜在欲望。把这些动物关押起来,供人观赏,似乎代表着人类的尊严,或者说是妄自尊大。
动物园里的所有主人,都曾经是大自然的精灵。以前,人类至多只能在远远地瞥过它们优美或者笨拙的身影,或者仰着头,满眼羡慕地听着见过它们的人的动情描述,要么,就只能看见它们倔强的尸体,在猎枪的那头挑起时血淋淋的样子。
二
几千年来,人们驯服了它们的亲朋好友,畜养在家中,把会飞的翅膀折断,把咬人的牙齿打断,让它们乖乖听懂人类的语言,看懂人类的手势,甚至,让它们学会感觉并迎合人类的喜怒哀乐。
我们把这种动物驯化了的感觉,称之为灵性。
近代以降,人类对家畜家禽的属性了如指掌,已然没了兴趣。
于是,探险,捕猎,制作标本在展览会上展览,把它们的毛皮穿在身上标榜高贵,乃至把野外的珍稀动物抓来,关进笼子,供人们参观,把玩,试验。
看这些高贵的生灵,你们也曾高高在上,也曾随风奔跑,也曾攻击过我们弱小的身体,也曾吓唬过我们的夜梦。但我们依旧是万物之灵,隔着玻璃窗,隔着铁栅栏,我们开始掌控你们了。
晃晃手里的树叶,长颈鹿就会低下它高高的脖子;举举手中的香蕉,狗熊就会兴奋地跳舞;所有都来源于生理和心理的诱惑。
我们大笑着,原来,动物都有灵性的。
三
改变不了你,就改变你的同伴。
路径依赖理论,有一个著名的试验,将5 只猴子放在一只笼子里,并在笼子中间吊上一串香蕉,只要有猴子伸手去拿香蕉,就用高压水教训所有的猴子,直到没有一只猴子再敢动手。然后用一只新猴子替换出笼子里的一只猴子,新来的猴子不知这里的“规矩”,竟又伸出上肢去拿香蕉,结果触怒了原来笼子里的4只猴子,于是它们代替人执行惩罚任务,把新来的猴子 暴打一顿,直到它服从这里的“规矩”为止。实验人员如此不断地将最初经历过高压水惩戒的猴子换出来,最后笼子里的猴子全是新的,但没有一只猴子再敢去碰香蕉。
接着,无论那猴子是新是旧,无论那香蕉是真是假,无论那水枪是喷是不喷,笼子里的猴子,都不会去动香蕉了。
四
很早以前,听过一个著名的比喻。
动物园里的骆驼,围它的栅栏不必很高。管理员也不必担心它们跳将出来。为什么呢?
因为骆驼觉得,伟大的人类,既然用这栅栏围它,想必就有十足的威力。跳与不跳,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此一年挨过一年,想到最后,老了,弱了,再也没有勇气、激情和冲动。
这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2009的第一场雪 廖雄/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