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玉海楼 牛语 宜山乳柑 天井等
玉海楼,见证中国文保30年
吴合众
瑞安玉海楼,是我们此行的唯一一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说起来也是惭愧,离玉海楼那么的近,几次成行,终于都因事不能,一直拖啊拖的,这一次因为全国网络媒体博客看温州活动自己忝陪其间才如愿以偿。去玉海楼之前的某一个新年,我曾经在宁波天一阁呆过整整一天,那些夕阳掩映下的古朴和沧桑,那繁华都市一角的宁静安详,那人来人往的角落里寂寞的惆怅和微微的感伤,都曾经久久打动着我。我想,玉海楼也是如此吧。这么想着,我就到了玉海楼。
果然,“若玉之珍贵,若海之浩瀚”的玉海楼亦如此静静走近我。
瑞安市区东北隅道院前街。古旧的街道。正对面就是一处医学堂旧址。这座清光绪十四年(1888)由孙衣言、孙诒让父子所建的藏书楼,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创建者的胸怀波澜,亦让人又一次念起斯人:孙衣言(1814—1894)字劭闻,号琴西,清道光三十年(1850)进士,曾任江宁市布政使、太仆寺卿等,有“晚清特立之儒”之称。孙诒让(1848—1908)字仲容,号籀廎 ,同治六年(1867)举人,是清代著名朴学大师和教育家。逝者已已,惟余玉海楼烟雨中,独历百年沧桑。
从门厅的一个电子屏上可以了解到如今的玉海楼含孙诒让故居和百晋匋斋,总占地面积约8000平方米。三面环河,前后两进,左右回廊。楼西为百晋匋斋,原名“恰受航”,俗名“船厅”。斋前有园,名“颐园”,中凿荷池种植白莲,后为丁字廊。其西为孙诒让故居。故居前后三进,门屋五开间、花厅五开间、正楼七开间,左右轩楼各三间,后为花园。玉海楼建筑具有浓厚的浙南地方特色,集藏书楼、优秀民居和私家园林于一体,规模宏大、保存完整。
玉海楼先时藏书达8-9万卷,计3 万多册,以多名家批校本、多瓯郡乡邦文献和孙氏父子手批手校本闻名于世。至今尚有3万多册,同时文物书画5千多件庋藏楼上。
玉海楼,有着中国文保的所有曲折历程。经历辉煌,亦经历湮灭,寻常巷陌,百姓人家,差不多就那么埋没百草,不可追寻。终于又有了转机,仿佛是历史的一个玩笑,眼看就要开过头了,突然又回转过来。它的重生,也许真的见证了中国文保的30年历史进程。
在华小波的《风雨玉海楼》一文中,如此描述玉海楼的修葺历史:“1993年,政协委员杨作雨等人提了将近10年的提案终于付诸实施。瑞安市先后下拨维修经费100多万元,就此,一次温州地区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古建筑维修工程拉开序幕。解放后的孙氏故居一直被福利院使用着,一些院民及职工已经住了几十年,搬迁难度可想而知。瑞安市民政局上下齐心协力,局长亲自找“钉子户”谈话达几十次,年轻人组织青年突击队,24小时值班,确保搬迁文物的完好无损。”
乡村见闻之二:牛 语
朱建德
牛是人类最早驯服的家畜,是人类最忠实最亲密的动物朋友,自古列为“六畜之首”。
温州民间把耕牛视为农家宝,爱护备至。母牛怀胎,百倍呵护,不准抽打。临产时,家人轮流守护,细心照料。农忙时,要喂糯米饭、鸡蛋酒和黄豆。在苍南山区,每逢立夏日,农民要用马蹄香加入红酒煮沸后冷却喂牛,据说牛食后能壮筋骨,不怕春雨淋。芒种时,牛出栏不得催逼,上路要牵扯住牛鼻绳,下坡要拉住牛尾巴,防止牛乏力失足。有民谚:“立夏牛,马蹄酒;芒种牛,牵过丘。”民间还有“六月六,牛洗浴”习俗。养牛户禁吃牛肉,老牛宁卖不杀或死后厚葬。
当下春耕时节,正是牛“大显身手”的时候。一日,我往苍南县桥墩小沿村拍照。漫步田野,见一老农一手提鞭一手扶犁在耕田,便远远地赶了过去。渐近,见老农跟在牛后面,不知吆喝着什么?牛很听话,在田里慢腾腾地左弯、右弯,走或停。我对老农开玩笑地说:“你懂牛语”。老农停下劳作,微笑解释道:这只牛很听我话。对它喊:唉!是叫它向前走;喊:唿!是叫它向右转弯;喊:呸!是叫它向左转弯;喊:越!是叫它停止。(闽南话)
难道牛真的听懂人类语言吗?接着,老农向我讲了个笑话:从前一个小村里住着这样一户人家,主人李仁义和16岁的儿子李友相依为命,靠山下二亩薄田维持生计。有一年春耕,父子二人从集市上买来一头小牛犊。可是小牛拉不动犁,于是李仁义就和牛犊并肩拉犁,儿子在后面扶犁,当一垄就要耕到头了,李友就喊道:“爹,拐弯了。”
这天,李友让生病的爹在家休息,自个儿去耕田,一垄就要耕到头时,李友高声喊道:“呸。”只见那头牛止步站住,一动不动。李友又喊了两声:“呸。”可牛还是不动,李友性起,扬起牛鞭“啪啪”抽了两鞭,可牛仍是不动。李友忽然记起以往与父亲和牛一起耕作时的喊语,于是他试着小声喊:“爹,拐弯了。”那头牛竟听话地转过弯来了。就这样,每当一垄就要耕到头时,李友只好喊:“爹,拐弯了。”
日子又过了一年,这一年的春天李友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李友只好忍痛把牛卖了。几天后,买主牵着牛找上门来了,气呼呼地说:“你这是什么牛,不会拐弯,我不要了。”李友说:“谁说我的牛不会拐弯?你看我让它拐。”他牵过牛,走出几步,小声说道:“爹,拐弯了。”那牛听话地转过弯来。李友喊声虽小,却还是被买主听到了,他赶上前来问:“你刚才对牛说了什么?”李友只好说出实情。买主十分惊奇,将信将疑地牵过牛,走出几步,对牛喊道:“爹,拐弯了。”牛果然拐过弯来了,买主哭笑不得,对李友吼道:“我买的哪是牛,这不买了个爹吗?”
听了老农讲的故事,我若有所思。牛被改造了,被我们改造了,被我们的欲望改造了。我想,牛被改造了。我们也被改造了,我们被自己的欲望改造了。
牛年来了,我真想在田野上看到一头没有被改造的牛。牛年来了,我也希望自己是那个没有被欲望改造的自己。
宜山乳柑
石卷
宜山镇在县治东部的古泥山之麓,北宋王存之等编的《元丰九城志》作“泥山镇”(后废为市),当时以特产乳柑而出名。苏轼为它写了一篇寓言《黄甘陆吉传》。说楚国有两高士。一是黄甘(柑),隐于泥山。一是陆吉(桔),隐于肖山,楚王召见,陆吉先至,封左庶长,黄甘后至,封温尹平阳候。———至其子孙,废而不显云云。(见:苏东城集·续集·卷十二)那黄甘,就暗示泥山乳柑。
泥山乳柑,个大约六七寸,皮薄而味珍,脉络不粘瓣,入口不留渣,少核或竟无核。南宋温州太守韩彦直在《永嘉桔录》序中说:“桔出温郡最多种,柑乃其别种。柑自别为八种。桔又别为十四种,橙子之属灯桔者又自别为五种。合廿七种。而乳柑推第一。故温人谓乳柑为真柑,意谓他种皆若假设者,而独真柑为柑耳。然柚亦出苏州、台州,西出荆州,而南出闽广数十州,皆本桔耳。已不敢与温桔齿、矧敢与真柑争高下?且温四邑俱种柑,而出泥山者又杰然推第一。”因此用作为贡品,称为“真柑”或“金柑”,以状其名贵。清诗人张綦毋《船屯渔唱》之十七云:“霜后园林剪摘鲜,《桔枝》才唱已装船,谁知包贡宣和日。一颗真柑直二千。”又十八:“芳塌、穿心(均桔名)各擅场,泥山别有荔枝香(指荔枝桔)。一丸皱彀含霜雾,我味何殊十八娘(荔枝名种)”。
泥山的真柑又何以“杰然推第一”呢?王十朋的《泳温柑》诗云:“根向横阳觅,泥寻斥卤担”,说明当时涂泥最适宜于种柑,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地以人传,物以人著”。靖康之后,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南移,平阳人才辈出,有“ 小邹鲁”之称,泥山乳柑经文人学士之手,登帝王将相之堂,随之也就身价百倍,南宋温州学者陈傅良、叶适对它都赞不绝口,到元初,蒙古族诗人萨都拉还有“九重玉食常年进,千里金柑细马驮”之句。(见《送郑天趣进柑入京》诗。郑为平阳县人。)
时过境迁,由于封建统治者对泥山乳柑的贪索无厌,柑农辛苦种植并未受益,因而产生怨恨,这珍贵的真柑不久也就断种,后来连“泥山”也称为“仪山”(明弘治二年已有“仪山”学社之名),清末爱新觉罗·溥仪登位,为了避讳又以方言谐音转称为“宜山”。连土著也不知道它原来是乳柑的产地了。事有凑巧,宜山之乳柑在本地失传,却因帝王曾将这贡品遍赐群臣,以至传往异地。明代时,天台乳柑被日本引渡过去,繁育出许多新品种。民国初年,黄溯初再将这日本蜜柑接回故国。到了六十年代,宜山柑农又从黄岩将寄居日本多年的蜜柑引种过来,使它在故乡再得繁衍。
天 井
陈长河
天井,一个美丽的名字,仿佛“天湖”一样,给人一种遥远、圣洁的感觉。我想,“天湖”有浩瀚之美,“天井”必有雅致之美。
想着美,但做着未必美。天井被称作“苍南的西藏”,顾名思义,不难明白个中路途艰难的意味。天井之行,是两年前的构想,但直到今日得以成行。长久的期待化作无畏的动力,所以单程一个半小时的车旅颠簸加上近三个小时的登山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疲惫,个别同行的倒有点人翻马仰的样子。头说:“做任何事情如果都把它当作最后一次,那就会好好珍惜。天井也许我们一辈子就这一次来。”果然,困乏如风卷残云般消失了。
天井之路实在太差,羊肠小道久已失修,而且饱受今年数次台风摧残,一路电竿倾倒、林木腰折、乱石占道的败象比比皆是。若不是莒溪镇让天井驻村干部作向导,我们恐怕要多费周折了。
心远地自偏。天井路况很差,并不影响我们的心情。在我们的心中,原本是有这样的一种期许的。这特别适合我的心境,可以走走停停,可以东张西望,可以若有所思。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悠然见南山”是一种什么心境?“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可惜我们有中午抵达开井小学的目的,让我无心也无缘品味那种超然,那份宁静,但我知道,天井的真谛必然饱含这种超然和宁静的。
天井之美,在于悠远。从羊肠小道远望,天井就藏在峰峦叠嶂的山坳深处。时下正值深秋,天高气爽,没有云蔗雾缭,但似断似连的山道和环环相扣的电竿含蓄地暗示,在山坳的深处有一个美丽的天井。对于没有走过天井的人,透过这两点暗示都会对天井无端生出几分向往。天井的悠远是曲曲折折的山路点缀而成的。在盘肠小道上行走,沿途峰回路转,风景各异,能够达到移步换景的效果,往往一个山头松柏叠翠,另一个山头枫叶似火。霜叶红于二月花?我没有去过香山,大约晚秋枫林也就这番景象吧。沿途一棵不知名的树,让我难忘,样子又枯又倔又奇又矮又壮,酷像沙漠中的胡杨树。 “胡扬树生而不死一百年,死而不朽一百年,朽而不倒一百年。”我用崇敬的目光注视了它良久,心中祈祷,不要让根雕和园艺的商人发现了它。
竹是天井悠远之美的灵魂。天井沿途有一片一片的竹林,修长、茂密,绿得清新、幽静。那种幽静、那种致密、那种绿意、那种修长、那种清逸,仿佛可以荡涤心头的尘埃。每回走进竹林,我都油然生出一种不染尘埃的感觉,心中的欲念也刹那间降到零度。竹的化欲之效不亚于佛号经声,不亚于晨钟暮鼓。“佛号经声唤不回世间名利客”,也许数年的垂眉低诵,比不上往竹林一站,刹那间弥漫在心头的那份宁静、那份淡泊一定会让人对生命、对名利、对滚滚红尘若有所悟。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大约就是缘于此吧。时代在变,这份心境也许千年不易。看过《卧虎藏龙》或者《十面埋伏》的人都会被竹林之美所震憾。这种唯美的意境在天井的途中俯拾皆是。同行的韩赞叹:“《卧虎藏龙》完全可以在这拍摄!”《卧虎藏龙》?我的思绪立马连接到那个李慕白,多么清逸的一个名字,我真佩服电影的编剧,为那唯美的竹林佩上一个远离凡俗的名字。我更佩服导演,让一袭白衫、心剑合一、俊逸洒脱的李慕白在竹林枝头打斗,再现了我童年以来一直追慕的侠客形象。
在悠远的地方有宁静。天井之美如何?果然。

雾霭 曾呈煌/摄


